程小寒几乎不记得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她是如何度过。

后来想起来，估计自己当时全是奇怪的表情包。

震惊，不解，释然，心悸，庆幸，还有感动！

她的确是当今圣上和皇后的长女，只是当年，新帝继位，朝堂不稳。

现如今这位英武非常的皇上，当初也不过是个不能左右朝局，更不能左右后宫，甚至不能左右自己的傀儡皇帝。

因此，皇后诞下的皇长子便显得尤为重要。

可惜，天不垂怜，帝后的第一个孩子，竟是个女儿。

眼看着，西宫那位统领大臣之女也在同一时间临盆，而对方，诞下的是个皇子。

皇长女和皇次子……

不仅皇后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就连自小被统领大臣控制的新帝，也有随时替换的风险。

事关天南朝的江山社稷，没人敢赌。

——

帝皇和程有贵回忆着将许多事讲给她听，久了，程小寒便仿佛也能看见那一幕幕惊险的过往，她不怪当初抱走。

甚至，感谢他们。

如果不是皇上的决断，不是皇后心腹的狸猫换太子一计，不是程有贵拼死护着她千里奔袭至大西北，哪有现如今的她？

只怕，早死在统领大臣或是西宫娘娘手下。

“幸好，至少你活下来了。”

程小寒还在怔愣，感觉有人来抱自己，抬眸看去，是柳明霞。

“是啊！”她噙着泪释然道：“也幸好，统领大臣和他的残余势力也在几年前被清算扫荡，朝局终于稳固。”

程小寒忽然知道这些年舅舅帮着丞相做了多少事，为什么总是那么忙。

“不知那位西宫娘娘如何啦？”

她看似随口兴起，实则已经脑补出一部宫斗大戏。

皇后的表情略凝滞，看了眼皇上，缓缓道：“前几年贵妃便殁了，因病。”

因病二字，反而解释地突兀。

程小寒露出只要你说，我就信的表情，倒是柳明霞，实在人一个，满脸惊讶：“贵妃的爹被清扫，母家的势力全倒了，她若生病，只怕是吓的。”

皇后不置可否。

天家说是病逝，就是病逝，不是也是。

其中原由和真相，随着秋风逝去，早已不重要……

“小寒，关于你的一切现在你都清楚了，所以，是时候做个选择了，愿不愿意回家，父皇和母后都听你的。”

原本还有动静的房间，因为圣上的一句话，陷入静默。

谁都听得出来圣上的意思，今日，生恩和养恩，非做个决断不可。

程小寒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呼吸声。

她四下张望，程有贵和柳明霞自是舍不得她，可是这些年，亲生父母却也真的时时刻刻没忘了她。

想到皇后娘娘能不顾身份，在大街上拦住自己，熊抱住自己，已是震惊。

四个人全部满眼殷切地望向自己，一双双仿佛将自己盯穿的眼神，满含期待，浓烈得突如其来的亲情让她感觉透不过气。

非得极限二选一吗？

可她不论说要认回亲生父母，还是将这段往事封存，都显得大不孝是怎么回事？

谁能来帮帮我，我该怎么选啊？

就在这时，程小寒突然想起在空间睡下的那晚，大礼包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它叫自己随心而为。

清了清嗓子，仿佛国旗下的演讲似的收敛心神，镇定开口：

“还是那句话，我已经十三了，不是小孩子，既然皇……父皇让我选择，我便实话实说。”

她顿了顿，看见帝后眼中的期待。

同时，因为自己的一句父皇，她也清楚看到柳明霞红了眼眶，连带着程有贵也一副心提到嗓子眼的紧张表情。

是啊！原本就是长公主，是人中龙凤，现在身世大白，傻子才会选择继续当麻雀，而不选择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选择认回亲生父母，但……”她话音一转，目光灼灼看向柳明霞。

“并不是以天南长公主的身份，我可以是帝后的孩子，但我也永远都是程家的幺女，我不做选择题，我都要！”

末了，又补充道：“我就想要四个长辈的疼爱，想要过年时，收到两个爹爹和两个娘亲的新年红包，不可以吗？”

她不做选择，她都要。

堂堂帝后的第一个孩子，父皇母后口中心肝宝贝想了十几年的长公主，想要多两个爹娘怎么啦！

谁也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而且说得一脸理所应当，甚至眼神中带有几分泼皮无赖的狡黠，好似下一秒，若是不答应，她就能做出离家出走这事儿。

方才屋内紧张地气氛，更甚。

除了程小寒高高昂起的头，其余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看圣上的脸色。

而皇上的脸色果然精彩，时而铁青，愤恨地看向程有贵，时而薄愠，撇嘴眼神瞟向柳明霞，时而又紧紧蹙眉，与皇后暗中眼神交流……

“父皇，您倒是说句话啊！”

普天之下，也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程小寒，敢催他。

皇上一时无语，良久，终于轻轻点头：

“罢了，不公开认回，就不公开吧，但有一条，打今儿起，你就是我和你母后的长女，可以昭告天下，但在宫里，在朝堂上，你与父皇母后的关系，不得隐瞒。”

见女儿首肯，夫君松口，皇后喜不自胜，立刻迎上来拉着程小寒下跪谢恩。

“是这个理儿，至少得咱们自己人知道，我的女儿终于找回来啦！”

母女这一拜，引得程有贵携夫人也得拜，不过能有这结果，他们已经很满足。

屋内跪倒一片，圣上哪里真舍得叫程小寒跪。

不等她真的叩头，早一把将她拉起，拥在怀中。

平日里的威严天下，很少流露出温柔的一面，这一抱，不是君臣，是父女……

见皇上都抱了，皇后也拥上来，紧接着，程有贵和柳明霞也大着胆子抱上去，小屋子里，四个成年人簇拥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抱作一团。

程小寒只觉得被抱的太紧，快呼吸不畅，却不敢，也不想推开他们。

——

自这日后，皇上就下了圣旨，留她在别苑住下。

也是自这日后，小小的别苑里，流水般送进来的东西就没断过。

程小寒不知道帝后每日不在别苑的时候都在忙什么，她猜，两人估计把能拉来说话的人都拉来，说了一遍。

说他们找到了皇长女。

否则，怎么解释京中所有官员及其家眷都快把别苑的门槛踏烂了呢？

不仅如此，程小寒还得知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她总算知道，齐家为何自己的事，如此上心，原来他早认出自己，还在定州时，便通过玉坠认出自己。

母后姓齐，而齐家正是她的内侄，算起来，齐家便是自己的表哥。

沾亲带故的，她又多了个亲人。

程小寒躺平了几日，神奇的过上了曾经向往的白玉为床金做马的日子，但很奇怪，她却有些忐忑。

“我可真是贱，终于实现了可以躺平夙愿，怎么反倒不安起来？”

程小寒倚着连廊下嘟囔。

她并不知身后静悄悄走来一个人，正若有所思般深深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