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头放烟花吗？”

顾惟检查完仙泉的流向和纯粹度后，总算松了口气，捶了捶有些疼的腰。

哎呦这阵子给他折腾的，本以为可以过上悠闲自在的宅家生活了，结果到现在都没得消停，都没能好好的睡上一觉。

真倒霉。

结果更倒霉的事在他感慨能松口气了的时候发生了，即便隔着护城大阵，地面轻微的震动和天际绚烂的色彩都告诉他，他们登仙城的神鸟子嗣正在外头大显身手，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身后的丽伸手扶了他一把，免得此刻虚弱娇柔的少城主摔在地上丢失优雅的仪态。还没彻底缓过来的顾惟接受了这份好意，他抓着丽的胳膊，抬头看着天际雷光火焰混杂出的亮色，嘴角抽了抽。

“丽族长？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儿子脾气我知道，要不是真惹到他了他不会动手的。”

丽和符思谈过几次后彻底看开了，孩子长得好看随她、死心眼也随她，她能怎么办？一边看着不插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跟着抬头注视着熟悉的亮色，上次母子互殴就是这样，漫天的绚丽色彩被人当烟花看，偏偏又打得停不下手。

“我劝你别去拉架，金翅雪翼鸟好战也容易杀红眼，真的被惹急了那可是不管不顾的。别误伤了你。”

“这我懂，自小看你们打架我有经验，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

顾惟盯着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后愣了一下，扭头看着神色平静的丽十分意外。

“你……都知道了？”

“如果是那个小竹妖背主叛城的事，我的确知道了。”

丽点了点头，看一眼懵了的少城主，深深地叹口气。

“你真应该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傻样子，你平时那傲气又不容忤逆的样子呢？之前罚我的时候你可厉害得很，又捆绑又拔毛的。”

“……你怎么知道的，符思不会和你说这种事的。”

“我儿子不和我说怎么了，要你管。”

丽鎏金的眼眸瞪着他，又美又凶的模样让顾惟很不怕死的嘿嘿一笑，示意她继续说。

“叶启进来前把我叫出去说了几句话，这事是他拐着弯提醒我的。”

丽被叫出去的时候也很意外，她和这位叶欢仙府管理人并不熟识，但是高位神的邀请她也不好拒绝，想着终归在自己地盘里，见一面也没什么。

然后她就明白了，为什么神兽们没有懈怠天天巡逻，杨子树却还能精准的找到合适的镇物和埋镇物的位置，并且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动手埋了进去，还丝毫没有惊动他们的原因。

“原本我打算动手拔了他……但叶启也说了，他出自归隐山庄。这事叶欢知道吗？”

“估计不知道，不然符思不会是这个反应。但不确定他是不是猜到了一些，心里有所怀疑。”

“那符思直接动手，叶欢那边……能交代吗？”

丽有些担忧儿子的处境，她不知道儿子是和叶欢沟通后才动的手，还是没问叶欢的意思就直接过去拔竹妖的。

虽说叶欢从不限制符思的行动，但是小竹妖毕竟出自归隐山庄，真有个好歹叶欢那边不会说什么吧？

“你看他像是怕叶欢说什么的样子吗？你儿子胆子大的很，他主人还是个惯着他给他撑腰的家伙，没事的。”

顾惟丝毫不担心叶欢知道小竹妖被拔后会说符思什么，符思是叶欢亲自带起来的，他很了解符思的性子和做派，自然不会用这种事伤他的心。

要不然符思也不会这么放心大胆的直接动手。

“说起来，你那么崇拜浮胥大人，符思接了他的传承你应该很欣慰才对，怎么你看起来却不大高兴的样子。”

顾惟看着沉默的丽，这位现任的金翅雪翼鸟族长也在逐渐改变，希望走向的是好结局。

在知道符思接受浮胥传承时，丽的反应是茫然和不解，虽然也替儿子高兴觉得面上有光，可私下里她也会出神、沉思，无法理解浮胥的做法。

“是觉得你们做长辈的都没能做到，结果却让小辈得了认可。面上无光了？”

“不是，传承这东西……和年龄资历无关，只能说浮胥大人觉得符思更适合接受这份力量，所以选择了他。这是浮胥大人的判断，不需要质疑是否合理合规。”

丽果断否认，表示和面子没关系。她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唇，看着天际暗下来的色彩叹了口气。

“说了你也不明白……神兽之间的传承与你们人类不同，不止是力量的交接，也是情感和某些东西的接替。浮胥大人会把传承的力量交给符思，我觉得很正常，因为我儿子很优秀。但是我不愿意让符思承受额外的东西……虽然这是接受传承时他必须付出、也避免不了的代价。”

浮胥当初刚回登仙城理事的时候也很辛苦，对内要压服城里不安分的人与神兽，对外还要做当时城主最坚实的后盾和倚靠。对他而言登仙城很陌生，可叶欢把他塞回来后就离开了，他只能靠自己稳住局面和地位。

第5章 起与终4

完全就是忙得心力交瘁身心俱疲的模样。

“我的确不太高兴，虽然不想承认，可我也感觉到了，这孩子心里对他神主有多依赖。所以……浮胥大人附赠的这些东西，很容易让本就敏感的他更难受。”

顾惟认同的点头，他也知道符思接受传承后心绪起伏得很大，头几天那是躲起来蹲在阴影里沉思，一句话都不想说的疲累模样。后来老祖宗影身下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和叶欢似乎彻底谈过了，情绪就开始逐渐平稳，最后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其实叶欢也挺不容易的，要压住符思的杀性又不能过分压制引起反弹。每次自己给符思做心理辅导，都觉得挺难的。

顾惟又抬头看了看还没消退的雷云，火焰光芒淡去，浓紫近黑的雷光已经降下，忍不住赞叹了句符思又有进益了。

这雷光的纯度又提高了几分，果然得多听多练。

“……是啊，是很有进步的，不论是武艺，还是心境。他已经长大了，能接我的位置了。”

丽看着天上的雷云，感慨着儿子的强大，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其实从浮胥选择他来承接力量、从殷王都夸赞他实力不俗的时候，她就知道儿子出息了，也长大了。

只是这份成长的代价，是否太大了？

两人对着雷云感慨万千，又等了好一会儿雷云才渐渐散去，露出干净明亮的星空。

“说起来，要是他把小竹妖拔了，那块地收拾一下是不是还能用？”

顾惟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丽，眼中满是期待。

现在的登仙城还处于灾后重建阶段，别看护城大阵已经差不多重构好了，内里的修复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得差不多。

“目前只有主城、仙泉、归元大阵和你办公用的地方修复好了，再来就是幼鸟栖息地那没被破坏多少所以还能用……其他的，嗯，还是坑坑洼洼的。”

丽跟着干活对各处的情况很了解，她算了算目前的情况，眯着眼睛看了看一边刚长起来的玉梨花树。

“七十二峰那边还算安分，有符思管着没事，等过几天往钦州一送……那块地也能另作他用了。前提是你能处理好后续问题，别让天道找你麻烦。”

一下子空出来两块地，地方还挺大。富有的少城主在脑子里过一遍很难恢复如初的地方后，点点头。

“要不，把登仙台挪出去吧。”

“……你再讨厌仙主，也不好这么干吧……”

丽懵然的看着大胆发言的少城主，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劝了两句。

虽然她也讨厌那个假惺惺的家伙，也不想看到他出现，但是好歹是天宫仙府的领军人物。这……接待都不在主城里接待，直接给人甩城外去，是不是不太好。

“小竹妖那块地在城外，虽然也在登仙城的领域内，但……有些消息没法尽快传递过来，要是他又来了，我们恐怕来不及接待。”

“这倒不难，登仙台本身就有联络城主、支撑外围的结界，正好上次他们两个打了一架结界也都是裂痕了，借着机会重构下阵法特性就行。”

当时叶欢和仙主打架，即便他想办法修复了登仙台的结界，也不如以前那样坚固稳定了。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挪出去，总让个自己不放心的高位神在城里降临，他也很有危机感的。

“你确定，你现在行？”

丽不赞同的捻着他的衣袖让他自己看。法衣大部分已经重新蜕变，但是殷王留下的痕迹还在。那贯穿日月星辰的漆黑印记几乎没有什么变动，说明以顾惟现在的力气没办法协助法衣，让它彻底修复好。

都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养好自己，再说以后？

“……也是，暂时先这么定吧。反正登仙台那边我已经锁死了，没力量，我供应不起。”

顾惟看着那道黑痕就头疼，应了一声后掐指算了一会儿，长叹口气放弃了。

“再等等，至于七十二峰那里，关闭前还有个东西，得等符思处理好。”

丽闻言默默垂头，指尖攥着裙边的丝带没有说话。顾惟没说什么，又看了看仙泉，蹲下身摸了摸温热的水面。

“丽族长，你进过那个阵法吗？”

“……去过，但是没待多久就出来了。”

“你当时因为什么进去的？”

“问那么多干嘛。”

丽不愿提起，扭头拒绝回答。顾惟叹口气，没有再追问。

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丽当初进阵法剥夺感情跟她的神主有关，后来没多久出来也是因为她的神主下跪求情非她不娶，才让她顺利脱离出来。

所以她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哪怕两人想法不同、也会吵架，她也总是率先妥协的那一方。

就像符思说的，神兽不是没有底线，只是对自己的神主容忍度太高了，所以显得没底线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总算强势起来了。

“有时候我都想不通，你的神主究竟在想什么。”

丽抬眸看了看叹息的少城主，他的父母出门远游留他主持大局，多少年了他都这么扛过来了，可他终究年岁不大，是个孩子。

而作为根源的他们却没能好好关心这孩子，甚至让他替他们和他们的孩子操心，实在是对不住他。

“顾惟，你……没恨过我们吗？”

“讨厌是有，恨不至于。因为我始终记得，我们有血缘亲情在。”

顾惟有些委屈的看她一眼，给丽看得心里发毛。

他能怎么办，毕竟是自己血缘上的长辈，难道他还真能大义灭亲？再说了，登仙城面临危机时这对夫妻没有放弃这里远走高飞，而是选择留下来跟他一起对抗，如今重建家园两人也不分昼夜的一起出力，就凭这点，他心里再大的不满和怨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如果他们两个对符思再好一点，别有事没事给自己添堵，就更好了。

“但凡你们对符思温和一些，别总跟我唱反调给我添堵，我也不至于讨厌你们。”

“……并非唱反调，神主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金翅雪翼鸟表露感情时就会格外的不善言辞这点，就像是祖辈传下来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一样。本来也算是伶牙俐齿的丽讲起这种事来，毫无意外的卡壳了。

就跟符思对上叶欢谈感情时，不是磕磕巴巴就是干脆说不出口一样。母子两果然很像。

顾惟看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觉得该解释清楚然后有些着急的丽。美貌的女子又气又急的跺跺脚，蹙眉思考怎么把话完整的表达出来。

她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完全不像那威严傲气的神鸟，就像个着急解释又说不出口最后气得跳脚的人类一般。

“总之，他记得你是他侄子，也记得自己是登仙城的血脉，所以这次对抗殷王和杨子树的事，他选择留下来协助你。”

丽憋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中缘由，这对叔侄互看不顺眼多年却也在互相协助，自家神主嘴上说着嫌弃这小子在那张牙舞爪的，可真遇到事，他这个做叔叔的总是不放心，要偷偷去看一眼。

丽也觉得很别扭，她也说过不如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表达关心，总偷偷维护干什么。可自家神主嘴硬的跟蚌壳一样死活撬不开，她也是没辙。

“你就当他嘴欠和手欠吧，他还是关心你的，虽然方式不太恰当。”

“……是挺不恰当的，别人欺负我不行，就他行是吧？你们夫妻两怎么回事，就不能正常点。”

谁家叔侄闹成这样，谁家孩子这么小就被亲生父母丢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一个人负责看守镇压？反正他没听说过。

顾惟强忍着对低头的丽翻白眼的冲动，这也幸亏城主大权在自己手里攥着，这要给了这对夫妻，自己和符思还不一定混成什么样呢。

“我也不求别的，你们对符思稍微温和点不行吗？你们是他亲爹娘，小时候就让他心里受创，现在他长大了，就别再往他伤口里撒盐了。”

“……不会了，我们谈过了。”

“不是说你，说的是叔叔。你和他吵架都吵不赢还指望他能对你妥协？他什么脾气我可是知道的。”

顾惟想想就头疼，如今丽母性觉醒知道顾着孩子了，可面对她的神主她总会不自觉的软下态度，结果就是自家这位叔叔依旧有恃无恐。

他想起当初叶欢警告的话，头皮发麻的看着丽，面对那双美丽明亮的鎏金眼眸，给她重温了下那位神兵之主的旨意。

“你最好想想办法尽快搞定你的神主，毕竟之前叶欢就明确的下了旨意给你们，你们接了却做不到……他不会再三容忍你们的冒犯和轻视。”

考虑到符思的心情，叶欢不会要他们的命。但是违背神谕而受到的惩罚他可以随意指定，不要命却折磨人的手段他也算精通，毕竟黑市里对他的评价已经表明了人们对他的敬畏和恐惧。

现在是符思成长的关键阶段，他不会动手整治。可等他回了归隐山庄，符思这边事情办完彻底稳定下来了，他就有空兴师问罪了。

“我知道了，会尽快处理好的。”

一提到旨意就想起来当初被打的惨剧，丽痛心许久艰难的点头，她明白顾惟说的对。

等叶欢彻底腾出手来，就不是现在这样安宁的样子了。不如她先劝服神主，好歹两人不用再被说教一番。

可是真的很难，对自己神主说重话真的很难，对她来说是真的难开口。

“……再难你也得劝，自己选的神主自己搞定。”

顾惟看着她纠结为难的样子，磨了磨牙。

“要不让符思去劝劝？”

那不就彻底打起来了？什么馊主意。

丽无语的看他一眼，深深地吸口气，露出了视死如归的样子。

“不用，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