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思说的话也正是叶欢担心的问题。

他也有些担心小青鸾鸟被刺激过头，学他娘亲去皇城里把国师给宰了。

那可不行啊，好歹那也是仙主的一部分，小青鸾鸟要是真给他掏心剜肺做成乐器，顺便再把他的神魂给吞了……只怕登仙城就要被仙主找麻烦了。

而他的忧虑被一起嗑瓜子的修仙者打消了，问就是:他不敢。

“当初青鸾族长给他制造机会推荐他跟着你，他都吓得跑出家门躲着不回来，怎么可能有胆子动手伤害国师呢，好歹那也是个人类。”

青年一边嗑瓜子一边安慰他两句，神兽轻易不伤人的，不然就是当初符思少主那样的结局。

那可是会被关起来受刑的。

“他见识了少主受的罪，更避讳伤人这种事了，所以不会伤害国师的，放心吧。”

“当初，青鸾族长也是温柔淑丽，和蔼可亲。”

叶欢幽幽地叹口气，一边的修仙者们停下嗑瓜子的动作，面面相觑。

可谁能想到呢。

这样一个外表柔弱美丽的女人，能干出来这种让他们都大为震惊的事来。

“我也不希望小青鸾鸟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和登仙城，希望他能保持如今谨慎的态度和行为举止……别做无法挽回的事。”

“说起来，叶神主你不是挺讨厌国师的么，而且因为他的缘故你还被小青伤到了，你怎么还替他担忧啊？”

“谁要替他担忧，晦气。”

叶欢没忍住的怼回去一句，然后心事重重的叹口气。

他不是替国师担忧，是替登仙城担心，仙主要想背地里使坏，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上头领兵的逸方。

万一钦州战场近期开启，他有养伤养病的名头，前半场不用去，那么逸方很可能被指下来平乱……到时候被人阴一手都是常规操作了，而以他那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说不准还会被扣个翻天的罪名，然后被夺兵权。

越想越担忧的叶欢看着手里的瓜子，思考要不要去登仙台请神。

他得在天道的注视下，规避规则……再多做些准备才行。

“你们对国师，看法还不错？”

“不好不坏吧？主要是他在人间威望挺高的，民众挺喜欢他的，因为他会传道。”

可他们登仙城的修仙者自有学习的体系，不需要国师的那些讲解。

所以他们对他没什么特别的好感，甚至因为他骗走了自家小青鸾鸟这事，还挺讨厌他的。

“我曾经听过他传道，当时是关于代价的解读，其实讲的还不错？”

领头的青年小声说了句还行，然后面对神兵之主看过来的目光，眨了眨眼。

“他说，老天啊，是公平的，却也不公平。”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来换，想要去做什么，也得用对等的代价来替，这就是公平。”

叶欢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嗤笑一声，青年看了看心情明显变差了的神兵之主，小心的小声嗑粒瓜子。

“至于不公平，天道总是会给人留取一线生机，这是对世人万物的怜悯，但是有些人，这种救命的机会就很不明显了。”

“并且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后悔药能吃。”

“我当时还问了一嘴，那天道是否也有喜恶？比如会刻意的偏向谁照顾谁，或者会刻意的夺走谁的气运让他倒霉。”

“……你这话问得还挺有意思。”

叶欢听了这话，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人，然后点了点头，给了个答案。

“他是不是说，天道无情也有情，不爱任何人，又爱着所有生灵。”

“对，可这种说法不就是自相矛盾吗？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又隐约觉得摸到了什么似的。”

青年满脸惋惜，可惜他没能悟出什么，到底是错过了。

“叶神主也懂这些吧？那能否回答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说呢，对于他的话，每个人对其的理解都是不同的，你觉得弯弯绕绕也很正常，那种人说话就这样。”

叶欢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毕竟对于这种事，他的理解和人类的理解是不同的，大方向本身就不一样，细节更不用说了。

要换他来讲这东西，可能他们连听都听不明白意思了。

“你让我给你讲他话里的意思，我是说不清的，因为我和你们理解的方向就不一样。”

“所以？”

“自己领悟啊，我只能说他这话是没毛病的，天道就是这样，矛盾又很有规则。”

就像天道会因为自己作为神兵之主的职责，强迫自己做出他指定的选择。

例如他绝不许当年复苏的浮胥跟他离开登仙城，所以强行设下圈套，逼着他们离心，绝不答应他们继续相伴。

又比如叶欢送殷王去轮回的事，天道暴怒下对他罚的也毫不留情，丝毫不看任何人的颜面就要给他个惨痛的教训，叶欢没被打死，纯粹是那一身天生的剑骨扛下了所有的惩罚。

所以叶欢后续被坏了根基，不能再有所进益了。

第68章 接替40

可他又默许转世后的浮胥带着记忆，伸手来帮叶欢和他的徒弟。又认了殷王找回来的行为，对殷王想要立叶欢做龙庭神主的事保持着默许的态度，以一种无声的支持和装作看不见的行为任由他们折腾，甚至叶欢当着他的面绕开规则的问殷王一些事，而殷王干脆对着叶欢泄露天机，这种他应该发话的行为，他也没什么动静。

只是在叶欢大大方方骂他的时候，在外头打个雷警告一下。

这种堪称软弱至极的行为像极了欺软怕硬的人，可叶欢心里明白，他这是有来有还。

这也是一种平衡循环和因果关系。

“就比如说，我契约了符思，他得跟着我上战场保护我，相对的，我也会给他提供资源，负责他的一些事情，这就是以契约为前提，我们之间相处时的对等和公平。”

叶欢不敌那可怜巴巴又有些发懵的神态，无语的给几个人开小灶。

能不能理解就不清楚了，看他们资质吧，与他无关。

“但是契约里没有包括照顾我的日常起居，可我在登仙城期间，这些私事都是他在帮我打理，这就是我对他的不公平。”

“可他愿意这么做，他觉得这是他应该为我做的，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说，这到底算不算公平？”

“这……应该不算吧。”

“对，不算，因为有个前提，那就是符思做这些事的时候，是自愿的，可他也确实多对我付出了心意和行动。”

“这是客观事实，与他的意愿无关，因为我享受到了这样的结果。”

“所以，我另外找机会还一份心意，这样是不是就有来有还，还形成了习惯与循环？”

叶欢看着领头的青年率先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连点头，松了口气。

“所以，说到底，天道行事讲究的就是这个，所以你会觉得他矛盾又难搞。”

有来有还，谁也不欠，形成平衡和循环，就不容易被打破了。

“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太明白。”

剩下的几个人捧着瓜子陷入沉思，领头的青年看着捻着瓜子闻闻的神兵之主，小心的悄声问了一句。

“叶神主，你经常被天道警告却基本不动真格的……也是因为你懂这些？然后规避开了？”

“当然不是，我能躲哪去？只是他算的很清楚而已，我若真踩他底线了，谁去说情都没用。”

被罚过的叶欢依旧一脸的不服和嚣张，有本事就一道雷下来劈死他得了，反正这神位没人继承反而是好事，只要他敢就来吧，自己要是躲开，那就是对自己这些年来吃苦受罪的不尊重。

“叶神主，少主请您前往大殿，有要事相商。”

找过来的顾惟亲卫跟看到了亲人一般，赶紧溜过来对他恭恭敬敬的行礼。

“小青也回来了，也在大殿。”

“也回来了，他出门了？”

“据说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买醉，飞回大殿时身上都是酒味儿。”

叶欢叹口气站起身，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小青鸾鸟真不靠谱。

“……唉，随他吧，管不起。”

叶欢到了大殿时刚走上台阶，迎面跑出来的顾惟直接推着他转个身站到一边去，嘴里念着什么的对里头施法，指间白光绞着翠芒升起，化为圆形的护罩往下一扣，护住了整个大殿。

仙姿玉立的道长这才垂眸松了口气，有些心累的抬手扶着叶欢的肩膀靠了靠，心疼的无法呼吸。

“符思又把小青鸾鸟揍了一顿……我的书案啊，刚换的行头啊……”

“别嚎了别嚎了，回头列单子给我，我赔给你就是了，多大点事儿啊。”

叶欢好言好语的安抚下濒临崩溃的少城主，刚想说什么，一声巨响后门口处的结界被雷光炸穿个大洞，他小心翼翼的扒着边缘往里看了看，符思正坐在小青鸾鸟后背上压着，而被压制住的小青鸾鸟显然憋不住心中的委屈，声音绵长极具穿透力的嚎得让叶欢和顾惟都忍不住齐齐抬手，捂住耳朵。

“别嚎了，差不多得了啊。”

“你们欺负我啊我不活了我——”

“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拖你去牢房，扒了你这身羽衣。”

叶欢瞬间心情烦躁的开口，冷酷无情的顺着破洞进去，就要拖着他去好好谈谈，吓得小青鸾鸟抱着一边的柱子，死活不肯松手的嚎着救命啊这边有人要杀鸟了。

“先喝药。”

符思直接无视了被自己坐着的小青鸾鸟，指了指旁边好好的扣在小型法阵里保温防灰的药碗，叶欢看一眼那熟悉的绿油油的药液，应了一声过去喝药。

“他刚刚来问我，青鸾族长以前的事。”

符思看着叶欢的确在乖乖喝药，绝美的脸上带着和颜悦色的神情，往下压了压企图翻身的小青鸾鸟，给叶欢简单解释下来龙去脉。

“得知族长的壮举后他就这样了，又哭又闹地撒泼打滚，说自己枉为人子，不配做青鸾族长的儿子。”

“我娘以前那么厉害，我怎么就这么废呢。”

小青鸾鸟不再哀嚎，就那么趴下地上眼神放空，喃喃自语的叹气。

“别说杀人夺魂了，我到现在都没伤过人……我承认，我没那个勇气。”

所以国师一直拖着他不给契约，他就主动找各种理由骗自己、说服自己，给他这位认定的主人开脱。

或许他太忙了忘了，又或许他觉得自己就算和他没有契约，也不妨碍他们在一起生活和共事，还是他觉得即便没有契约，自己也不会离开他？

“我最难过的就是，他拿我的命来赌登仙城对我的耐心。”

小青鸾鸟虽然单纯，但是这种行为也触动了他心里绷着的那根弦。

登仙城是他的家不假，可当初他决定跟着国师的时候，少主就来找过他，并且他自己也说了，以后就算后悔也不会回去求援。

他好歹也是因为国师才被扣留的，虽然少城主和少主都没有亏待他，甚至允许他随意行走，没有限制他的自由，可外人会怎么说？他们又不知道登仙城一定会念及旧情，友善对他。

“他就没想过我回来可能会受罪，也可能会被父亲母亲惩罚，再也不肯见我，或者就像当初的少主那样被关起来受刑……或许他觉得，最终我还是能留条命的，还有以后吧。”

小青鸾鸟侧脸趴在那，柔和的俊美面容上带着惆怅和叹息，青色的眸子里都是悲伤和被背叛的愤怒。

“什么人啊这是！我真是瞎了眼跟错了人！我就是个傻子！傻鸟！”

……倒也不必如此批评自己……

叶欢愣了一下，带着旁边的顾惟默默地贴着墙边绕过去，挑把好椅子坐下。符思示意叶欢继续喝药，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要吐血的小青鸾鸟身上，还换条腿交叠翘起，十分悠闲自在的模样。

“所以，你突然跑来问我，如果国师是叶欢，这么对我我会怎么办。”

叶欢和顾惟在后面竖起耳朵，准备听新鲜的小道消息，符思侧脸看了看颓废的小青鸾鸟，认认真真的跟他说。

“我会杀了他，或者把他变成我的从属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