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能给你主持公道到最后，你不恨他吗？”

从身后冒出的黑雾里传来了心魔的声音，符思没有说什么，只是倚在门边，看着身侧冲进去的仙官，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对少年叶欢传达旨意。

“叶欢大人！仙主与魔尊一同跌落封印内不知所踪，如今魔族大军已经要突破天门防线！仙主有令若他不在立刻移权于您，天兵需遵从您的调遣，请您回手支援、主持大局！”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是！”

“如各位所见，我需要立刻赶赴战场。抱歉，只能等我回来再说了。”

少年叶欢歉意的看向愣住的小符思，小符思回过神，很识大体的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不过我亲眼见到了你们夫妻二人管教孩子的做法，虽然不该为此指指点点，但是你们的教育方式的确让我看不下去。”

“我回来前，劳烦城主多多看顾符思少主，他伤的不轻，不能再回那阴冷的阵法里了，暂时就留在我这客房里养伤吧。”

“您过虑了，符思有自己的房间，不必客居于此。”

“我没有允许你说话，懂不懂规矩。”

少年叶欢收起脸上的笑容，墨瞳盛气凌人的俯视着下面跪着还敢插嘴的族长夫君，毫不留情的开口训斥。

“我在和城主说话，没有问你，看来城主的兄弟不太懂规矩，完全没有觐见神明应有的礼节啊。”

“请您息怒，您放心，在下定当严加管教，既然符思得您青睐，那么，就留在您的客房内养伤。”

“兄长！这不符合规矩！”

“放肆！看来是我太宠着你，在叶欢大人面前居然失态，还想跪祠堂是不是！”

“叶欢大人，夫君不懂您的神位高贵，还请您原谅。”

丽拉住不服气的夫君，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后面跪着的符思显然听到了，脸上的惊讶立刻褪去，再看向少年叶欢时的眼神立刻变得敬畏了起来。

“母亲说，面前这位神明，他是掌管万千神兵，并且握着生杀大权的高位神，他所坐着的神位，也是世间独一份的、天道亲自册封的特殊神位。”

符思看着坐在上面的少年叶欢，他当时也是这样仰着头看着这位少年姿态的神明，他根本没想过，救自己出来的这位居然如此尊贵。

“他中立又独行，享有特权的同时负责看顾人世，战力强横到负责管理停留人世间的神明，小小年纪已经手染无数鲜血，我们得罪不起。”

这是丽当时劝诫夫君的话，符思记到了现在。

所谓的天之骄子，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存在吧？

“这样的神明……这样什么都不缺的尊贵神明，愿意对我伸手拉我一把，对我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所以呢，你又要自卑的觉得，这就够了，不该奢求了？”

“够了？不可能会够吧。”

心魔睁大眼睛看向笑出声的符思，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站在少年叶欢的身边，单膝跪下后仰着头，笑着看着叶欢的脸。

轻声细语宛若鸟鸣的好听嗓音，说出了心魔都没料到的话来。

“金翅雪翼鸟一族啊，最是贪得无厌的存在，我们的骨血里流淌着掠夺和凶残，我作为少主，自然不能例外。”

“他选了我，不是吗？那就不能后悔。”

他看着少年叶欢尚且稚嫩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少年叶欢的眼睛。

“我给了他机会，他还是回来找我了……这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从他再次把我从阵法里带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是我的主人，不能再拥有其他的神兽陪伴了。”

“……真是疯了，可这时候，我才觉得你的确是金翅雪翼鸟的纯系血脉。”

心魔看着他的动作，感慨的叹口气。

符思说的是真话，金翅雪翼鸟一族高傲自持，轻易不会低头折腰，他们会对自己选择的主人保持永远的忠诚，代价就是，主人不能再有别的神兽。

他们骨子里的厮杀和嫉妒，会让他们忍受不了主人对他人的宠爱，所以会出手处理掉碍眼的家伙，以实力告诫主人，有了他，就不需要别人。

可符思没有这么做过，叶欢临时契约其他神兽时他并不嫉妒，甚至会在一边帮忙，冷静的完全不像他那些主人有了其他神兽，直接就地发疯的兄弟姐妹们。

现在看来，这大概就是自信吧，叶欢给了他不再找人的承诺，他就记在心里，并且深信不疑。

所以才这么有底气，才这么安稳，并且毫不担心。

“所以，你第二次被关进阵法里，是故意顺着你父母的意思，根本没打算抵抗是吗？”

随着心魔的话出口，画面黑雾拂过，一身伤口刚刚自愈结痂的小符思被他的父母带到洞口，催促他进去将剩下的刑罚受完。

“为什么呢，母亲，父亲，我真的……想不明白。”

小符思看了洞口许久，他深夜被偷偷跑来的父母带走时完全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父母要带他去做什么。

第50章 接替22

来的路上他就在想，如果父母不带他回七十二峰的阵法这里，他就能放下这事，等神兵之主回来他会出言劝阻，想必叶欢大人也不会再追究了。

只要他们没有带自己回那个阵法里去，让自己再受这种无辜的罪。

只要他们对他这个儿子、对他这个重伤未愈无辜受责的儿子有一点点的内疚和自责，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亲情，想着放过他，这事到此结束就行了，他都觉得父亲母亲还是爱自己的，只是过于严厉罢了。

可这也只是他美好的期望罢了。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父亲，母亲，若不是这无法否定的血脉和样貌，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您二位的亲子了。”

小符思面对面前转过来俯视自己的父母，他强忍着泪看着他们的眼睛，轻声向自己的父母寻求答案。

“我错了吗？我为什么错了？赶走侵入者是我的职责啊？他要杀我我不该还手吗？就因为他是人类？我就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凭什么？我就想问问，凭什么我要如此忍让他？忍让这个对我动手的敌人？”

“只因为他是人类吗？金翅雪翼鸟一族不得伤人的前提，不是对方没有无故招惹自己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得伤人是金翅雪翼鸟一族必须遵守的规矩，不论理由，不得反抗……符思，以你的实力，那个闯入者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做到不伤害他就把他送出去的地步。”

小符思的父亲率先开口，并且制止了旁边想说话的丽，他看着自己的亲子，脸上只有不悦的神情。

“可你伤害了他，这是事实，因为赔罪我与你母亲也付出了代价，这惩罚，你得受完。”

“……说到底，我伤了您二位的颜面，成为了一族的污点，是吧？”

小符思看着父母的眼神逐渐变得失望，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和没了爹娘的兄弟一样。

他从担惊受怕到如今的稳如泰山，他守着七十二峰昼夜不休，只为了给父母脸上争光给一族添彩。

结果就因为这种事让他受罚挨打，就因为这种事让父母觉得丢人了。

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真是讽刺，至今的努力都只是一场笑话罢了，这就是我的父母，这就是我的亲族。”

小符思深深地舒口气，抹了抹泪水，主动走了进去。

丽夫妇二人亲手将他重新封进阵法里，亲眼看着他被锁链重新穿骨削肉，丽破天荒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了句还有两个月。

“还有两个月，惩罚就结束了……再忍忍吧。”

“母亲放心，没有叶欢大人，我一个人也出不去。”

他侧头躲开了母亲伸过来的手，垂着眸子深吸口气忍住伤口重新撕扯开的痛，整洁的衣衫重新被洇湿的血色弄脏，他也只是垂着头不再看自己的父母，盯着阵法里的黑雾保持沉默。

“你别想着叶欢了，他那么忙，战事没有几个月是平息不了的，就算战事结束他还要善后……他不会再来了。”

小符思的父亲看不惯他半死不活的模样，皱着眉说了两句后，看着丽背过身去偷偷的抹眼泪，叹了口气。

“叶欢的身份，连凤凰都配得起，他怎么会选择你这样的幼鸟？何况他对人族多有眷顾，而你伤了人这件事是无法反驳的事实，这方面他自然也会考量。”

“你也不用多想什么有的没的，老老实实地受完惩罚，神主和婚事我们会给你安排好，你照着做就行了。”

“……照着做？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父母之命不可违，怪就怪你托生在我们家吧，作为少主，你的一切都要为家族服务，没有自由。”

小符思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他抬头看着洞口，那里的光线又像第一次被关进来时那样，一点一点的被遮盖住。

“没有自由吗……我不信。”

神鸟子嗣的轻笑声响起，小符思翘了翘淡色的唇角，他侧脸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一抹金色，那是少年叶欢临别前偷偷塞给他的礼物。

“他说会回来给我主持公道，我相信他。”

“叶欢只有两枚玄晶，第一枚送与殷王大人轮回转世用了，至今下落不明……第二枚果然在你手里。”

小符思没有张开手露出那东西的模样，只能看到透过指间露出的金色。心魔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只知道小符思很宝贝这个东西，直到叶欢再来救他之前，他就那么攥在手里不肯松开。

仿佛受刑时，这宝贝可以给他力量，让他的疼没有那么明显了。

现在看那应该就是叶欢手里唯二的玄晶之一，他也真是舍得。

心魔看着符思面对又被挂起来的年少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耳垂的神牌。

“这是你给他的余地？”

“是啊，这是我给他的余地，只要他后悔，他不来，我就死心，接受家里的安排。”

“可他来了，他没有食言。”

少年叶欢再一次通过剑阵定位到自己面前，他看了自己许久，依旧像第一次那样，剑花一转，砍断锁链接住了他。

“战事暂时平息，我遵守承诺过来处理这件事……结果你又被他们关了进来，还继续受刑？”

“……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你又没有错。我只是觉得……你的父母是真不怕死，居然敢如此阳奉阴违，违背我的神谕。”

他放下手中的细剑，金色的光芒化为细雪般的光点，融入伤口中促进血肉愈合，小符思手脚上的封印未除尽，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忍着血肉加速愈合的痛痒，一边盯着少年叶欢看。

少年叶欢略有疲惫的模样，应该是处理完事务就赶来了，足以证明他对自己这事的重视。

“符思少主，你讨厌神明吗？”

“不讨厌。”

“想过吗，将来打算找个怎样的神主？”

“……没有，父亲说我的神主和婚姻要选择对家族有所助益的人……”

“你认同吗？”

“不认同，我不答应。”

“我明白了。”

少年叶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手心偏热的温度让小符思眯着眼睛贴了贴。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的客房还在打扫，一会儿带你过去休息。”

哎？

小符思眯着眼睛被他摸摸头安抚一下，然后懵然的看着他拎着剑直接劈开洞口，就这么走了。

就、就这么走了？

小符思懵然的看了看洒落天光的洞口，片刻后决定听他的，在这里等着。

他看着手心里攥着的玄晶，小心的把这亮晶晶的漂亮宝石收好。

很快他就知道少年叶欢做什么去了。

洞口冲进来小顾惟的身影，他惊讶的看着冲进来的小顾惟居然一副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的模样，明明最在意仪态的少城主甚至都没和他多解释两句为何如此狼狈，只管冲过来手忙脚乱的给他解封。

“叶欢大人和你父母打起来了，父亲母亲已经过去了，我给你解开封印，你快去拉个架！”

“你瞧，他为我生气，为我发火，因为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而为我抗争，他给我当后台撑腰，用行动告诉我，不能默不作声的承受一切，不想接受的事，就不去接受。”

符思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在顾惟的辅助下踉踉跄跄地往外跑，鎏金的眼眸里只有愉悦。

“这样的神，就该是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