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和叶欢聊到了天黑，才放开归元大阵外的结界。

顾惟已经回大殿几次去处理事务了，只有符思一直守在附近，看见龙皇帝君布在归元大阵周围的结界终于退去后，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归元大阵水蓝的字符旋转回退回地面，携带着里头的剑影散开，叶欢依旧跪坐在那里，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符思悄悄地贴过去后站在他身后，又等了一会儿，叶欢还没动静。

“？”

他小心的坐在叶欢旁边，抬手撩开垂下的长发低头看了看，指尖触碰到脸颊时感受到了硬如鳞片的东西，符思动作一顿，看了看抓在自己手的叶欢。

“……顾惟，你先回去处理事务吧，一会儿我带他回七十二峰。”

符思示意靠过来的顾惟先走，顾惟会意的点点头，率先撤退的同时，还贴心的示意过来的弟子们都离远一些，不要来打扰。

“他们都走了。”

“别看了，挺丑的……帝君也真是的，太霸道了。”

“……让我看看。”

“别，我一生都俊美无匹，这种时候我可不能毁了自己的形象……”

压根没听他说什么的符思干脆挣开他的手撩起他的长发，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叶欢忧愁的蹙眉叹息，郁闷的看了看周围。

还好，顾惟是靠谱的，把人都带走了。

“……这是龙鳞。”

符思端详一番后，试探的用指尖再戳戳刚才碰到的鳞片，冰冷坚韧，边缘还带着浅浅的金色，摸上去颇为锐利。

叶欢的容貌没有变，只是左边一半的脸颊和耳后都覆盖了一层黑色的龙鳞，左眼也褪去了金色氤着湛蓝的水芒，额角处在符思的注视下缓缓地伸出一枚雪白龙角。

“不好看，当初我就嫌弃帝君的鳞片黑黢黢的，落在自己身上肯定更难看了。”

叶欢十分嫌弃的叹口气，看了看旁边对着自己的脸戳来戳去的符思，有些意外。

“怎么了这是，你还挺喜欢这龙鳞的？”

“……感觉很神奇，帝君的龙鳞很好看，是那种含蓄又很有力量的美。”

“帝君沉稳惯了，跟个老学究一样，拿着仙茶能给我讲大半天，什么产地啊产出啊种植的要点和该注意的事什么的，他都懂得。”

叶欢摸了摸脸上冰冷又硬的鳞片，想起刚才帝君答应请求时指点自己的一些事，心情好了许多的挽起长发。

“还玩呢，别玩了，一会儿就消退了。”

“为什么帝君的龙鳞会在你的脸上……你们签订契约了？”

“嗯，我拜托了帝君一些事，顺便跟他借了些能力以防不测，代价么，人偶抵了大半，剩下的只要殷王不死，就算完成了。”

“……帝君的力量就可以在你的身躯上体现出来，看来我和他的差距还是太远了。”

“帝君活了许久了，天宫仙府成立时他就在了，我们自然比不上他。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保持中立，对我们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叶欢绑上长发后，符思还在研究他耳后的鳞片，他有些痒的缩了缩脖子，无奈的摸了摸符思的头。

“玩完没？该走了。”

“……龙角会有感觉吗？”

符思又小心的摸了摸那枚刚刚冒头支出来的龙角，新生的龙角根部还带着一点点不显眼的金色，尖端小小的分叉又细又直，看着还挺可爱的。

“……符思，龙族的角和尾巴也不能乱摸的，那是伴侣才可以摸的地方。”

虽然坚硬但是也有感觉，叶欢不是纯粹的龙族，所以感觉不太明显，但是也觉得又痒又麻，不太适应的眯了眯眼睛。

“感觉挺奇怪的……”

“很奇怪吗？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就是我翻你绒羽摸骨骼的时候，你的感受？”

“哦。”

符思立马收回了手，恋恋不舍的看了看缩回去了的龙角，他面对开始消退的龙鳞遗憾的起身，准备跟叶欢离开。

然后发现叶欢没有动，两人对视片刻，符思扭头笑出了声。

“干嘛，我如今还是人的躯体，我会腿麻有问题吗？别笑了拉我一把啊……”

“龙尾呢，让我看看。”

“怎么可能会有啊？我这是借了帝君的能力才有了龙角，你对龙族这么好奇？”

“不是，只是想看你有龙尾而已，比较好奇罢了。”

符思伸手把他扶起来，搭肩搂腰的一起往外慢慢挪。

“回七十二峰休息吧，已经这么晚了。”

“你还知道这么晚了，叶神主自己有客房，不适合去七十二峰住，你说是吧，叶神主。”

不远处落下一道银芒，姿态翩然的金翅雪翼鸟收拢翅膀垂头，幻化出美丽的女子模样，怒视着叶欢。

丽往前冲几步，到跟前想扯开两人，不料她的儿子侧身挡在前头，明亮的金眸警惕的看着她，护着叶欢往后退了两步。

“母亲没有陪着父亲去跪规矩？怎么到这里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嘛？归元大阵也是我的职责范围内，我过来看看有问题吗？”

第47章 接替19

丽一看自己儿子护得紧反而更生气了，她怒视着扭头无视她的叶欢，再次伸手准备把他拽出来。

“归元大阵内不得留客，叶神主，我亲自护送你回客房，这样的诚意还不够吗？”

“你送我回去？你是想半路把我丢出去吧？还是想趁我虚弱打一架？我跟你说啊逸方可在天上看着呢，你敢违背他的指令对我出手吗？”

“你！”

“丽，其实我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这么敌视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们金翅雪翼鸟一族的事吧？”

叶欢看着她也是头疼，符思在场他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刺激到他，希望面前气得头冒火苗的族长能理解他的苦心。

他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说得再好听点他对金翅雪翼鸟一族算有知遇之恩，任职期间他也对这一族颇为关照，甚至如今的族长对着他口出狂言他都没计较，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够意思了，为什么还要来惹他。

“还是因为你崇拜浮胥，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他，所以对我怀恨在心？”

“你闭嘴，你不配提浮胥大人，你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让他剩下的日子里都留在这里孤身一人，自己却不过来陪他，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救他？！”

“救他自然是不希望他死。”

“可要知道最后你还会抛弃他离开，我想他宁愿当初就那么沉睡下去。”

“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你又知道些什么？说起来那些过往和你也没关系，你激动什么。”

“他是我们金翅雪翼鸟一族的祖先！”

“所以呢，你来替他打抱不平？”

“叶神主，你对多年情谊的浮胥大人都能如此，我不得不担心将来你也会辜负我的儿子。”

丽看着他的眼神十分认真，那双和符思相同的鎏金眸子里透露出的，是对自己儿子的担忧和保护。

“或许我冷血、我没有给符思亲情、他犯了错我把他关了起来、甚至他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伸手拉他一把，以至于这孩子如今和我离心更相信你，但是，我终究是他的母亲。”

“我决不允许你伤害他，哪怕你神位高贵、哪怕我打不过你、哪怕他愿意被你伤害，都不行，我不答应，你明白吗？”

“……你要跟我讲亲情、讲母爱是吗？那么，也请你这位族长大人回答我一个疑问吧。”

叶欢站直了身子，扶着符思的肩膀晃了晃，突然出手捏住符思的后颈某处一揉，他接住晕过去的神鸟子嗣，看向抿着朱唇的丽，面上的笑容彻底散去，只剩冰冷。

“当初关符思的阵法和地方，是你亲自选的吗？”

“…………你想说什么。”

“绝念阵，封情门，居其阵眼处三十二年，受幻境心魔考验后，得重生。”

叶欢一字一句的说着口诀，看一眼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丽，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神鸟子嗣，摸了摸他的头。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丽族长？”

“这、这是……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你们金翅雪翼鸟用来洗去感情进行淬炼的惩罚之地，是当年浮胥回来后建立的地方……那是他的自苦之地，只是后来被你们用来干这种无聊的事了。”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我与他朝夕相处那么久，他是什么性子我太明白了。他本身就有情有义，不然也不会替逸方顶了雷劫，更不会在知道我的用意后，在他的阵法里留下我可以通行的权限。”

“你不是要跟我讲母爱吗？那你把你的亲儿子关进去是为了什么？你又想让他身上发生什么？你就那么想看他变得无情无爱冷血对你？”

“他还那么小，你就把他一个人关进去，不听他解释无视他的伤心和惧怕，让他一个孩子面对幻境和心魔，他当时几乎崩溃了你知道吗？”

叶欢看着像被人打了一棍子，有些瑟缩着细弱的肩的丽，捂着符思的耳朵，嘲讽的看着她。

“现在你跟我谈母爱？你配吗？”

“……符思不够稳定，必须经过考验才能……何况他当时伤人了，按照我们一族的规矩，他必须”

“是他主动伤人的吗？！他不无辜吗？！”

叶欢看着这个还在辩解的族长，失望的呵斥了一句，丽被突然降临的神谕斥责吓一跳，哆嗦一下后勉强站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真的动怒了的叶欢，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

“他还是幼崽当然还不稳定，你不好好带在身边教导还将他直接丢去七十二峰，他控制不住能力伤人的确不对，但在那之前你亲手教过他如何控制力量了吗？你只是把传承的那些东西全都灌到他脑子里去，根本没想过他能不能完全理解！”

“你还自诩是他的母亲要给他做主，到头来伤他最深的就是你，你还有脸跟我在这辩解？！”

“……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叶神主，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你”

“他受的不是你的规矩了，丽。”

叶欢看着噎住的丽，强压下怒气，低头看了看符思还没醒，才瞥了她一眼，扬扬下颌示意她让开。

“从他与我契约的那天起，他符思受的就是我叶欢的规矩，即便你是他那不负责任又薄情的母亲，也没有资格差遣他了，明白吗？”

“叶欢你不要太过分了！那是我儿子！”

“那么，你要违背契约吗？当着我的面？”

叶欢墨瞳染金，周身数把金色的剑影分散开，拉开了简单的圆形剑阵，他搂着符思站在阵眼之中，金色的字符化为无数绳索，对着警惕后退的丽仰起了缀着剑尖的头。

他抬起左手，握住主动递上的剑柄，剑阵发出了欣喜而高昂的剑鸣声，外围的数把剑影随着他的动作，指向捂着耳朵退后的丽。

“如果你要违背契约，即便你是这登仙城的护城神兽，我也照杀不误。”

“谁也护不了你，包括逸方。”

“……我没有要违背契约。”

“可你的所作所为都在违背契约，只是我不愿意跟你计较罢了，没想到反而让你猖狂起来了。你是笃定我不会杀你，所以一而再的挑战我的耐性吗？”

丽感受着钉在眉心间的冰冷剑气，动弹不得的闭了闭眼睛。

叶欢的杀意太浓，她才发现平时他对自己很客气了，如果他认真起来，自己不是对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和你说过，我会不定期检查符思的状态，特别是心里和精神状态，一旦他有一丁点儿的不对劲，我就会认定你们夫妻二人薄待了他，我就会对你们降下神罚。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说玩笑话？”

叶欢的视线越过沉默的丽，看向不远处赶来的身影，嗤笑着扬扬下颌。

“看来都以为我在开玩笑，该跪规矩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怎么，逸方的话也不好使了？你们是要合伙造反？”

“如果是，那我可不能当没看见了，你们可以一起上，免得说我欺负你们。”

金色的绳索延伸奔涌，隔开了丽的攻击后捆住了她的伴侣，一路拖到跟前才丢下，他狼狈的跪坐在那里，对冲过来扶住自己的丽摆了摆手，示意无事。

“怎么，你有话要说？允许你进言，不过若是再惹我不快，就别怪我了。”

“当初关符思进去是我的主意，丽曾经反对过，不是她的错。”

符思的父亲跪在地上，抬头盯着叶欢，推开了试图阻拦他说出来的丽的手，面对那双染上了金辉的神明双瞳，咬着牙认下罪责。

“叶欢，你知道七十二峰是个怎样肮脏的地方，符思情感丰富只会害了他，唯有冷心绝情，处理事务才能少受伤害……！！”

“叶欢！”

“还在狡辩，真让我失望……你们根本不配做符思的父母。”

叶欢甩了甩剑影上的血迹，俯视着捂着肩上血洞惨叫的男人，捂着符思耳朵的手又紧了紧。

“符思当时已经快要崩溃了，你们想过他堕魔的后果吗？还是你们觉得手刃亲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冷心绝情不配做一名合格的神明，这个道理你们还不明白？难怪多年以来都没什么长进。”

“既然你们如此不知悔改，那没什么好说的了。”

叶欢抬起手，剑尖再次抬起，遥遥锁定两人，眯了眯眼睛。

“登仙城少城主顾惟，即刻前往归元大阵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