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确很漫长。

叶欢吃完了宵夜又听他们唱了会儿歌，才回望月楼继续给春来松土。他瞧了一眼绿洲方向，夜色中无比耀眼的法阵格外显眼，无数字符源源不断的散开重聚，再重新排列出不同的顺序和图案，看来进行的十分顺利。

他刚刚得了消息，矗天楼那边的宴会还没结束，各方宾客都十分高兴，连杨子树的随从们都喝了不少。他们畅所欲言间传播了不少东西出来，真是有不少好东西可以用，只是这次随行的人里并没有女性。

那位用毒的高手似乎没有来，不知道是在外接应，还是留在钦州处理画像失踪的后续问题。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叶师兄，需要传信给大师兄的话，我可以代劳。”

“你是他暗卫？”

“是。”

“那你怎么没跟着去绿洲，反而留在了望月楼。”

叶欢自顾自的用小铲子铲出来一条虫，丢到一边的竹筐里。从他上楼后就简单汇报了目前各方信息的人依旧坐在房梁上隐藏着自己，没有露面。

“大师兄知道您不需要助力，所以吩咐我留下听候差遣，给您打个杂接个水什么的。”

“……”

“或者您现在想休息？那我可以守门，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你们大漠有蚊子吗……多强的蚊子才能在这种风沙中存活下来啊。”

“其实也很少见花里长虫子……”

“你看到了？准备怎么赎罪？”

“哦对不起我错了，我去给您端些蜜饯来？还是您想喝水？”

“……你们这的人就没怕我的，真无趣啊。”

叶欢无奈地看着春来花叹息，这都什么人啊，一点都不畏神。于是再铲出来一条虫子丢进竹筐后，想到了个方法。

“你来，帮我把虫子都挑出来。”

“…………是。”

房梁上的暗卫犹豫一下才跳了下来，普普通通的脸属于掉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叶欢把铲子给他，小心地扶着花枝，让他轻些翻土。暗卫拿着铲子不知道从哪下手，比划了半天找了好几个角度，好不容易铲下去了，差点儿把花枝铲折。

及时出手拦住的叶欢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暗卫有点儿愧疚的放下铲子，四处看了看，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出来一双筷子冲了回来。

“我不太擅长这种精细活儿……要不，我用这个吧？”

“………你哪来的筷子，这该不会是你吃饭用的吧？”

“已经洗干净了……您放心，银筷子，很干净的。”

“不是这个问题，你夹了虫子再拿来吃饭，洗得再干净你心里过得去吗？这样，你帮我看着那虫子，别让他们爬出来，出来了你就拿这个拨回去。”

叶欢拿了一边掰断了尖头的小木棍给他，让他守着旁边的竹筐去。暗卫遗憾的拿着小木棍，收起来筷子站在他旁边扒拉扒拉里头的虫子。

“叶师兄，这虫子白白胖胖的。”

“……不能吃，它只是像虫子，但实际上不是正常的虫子，吃了你就肠穿肚烂信不信。你还吃这东西？”

“不不不，我不吃的，只是看着就觉得很肥。”

“……”

“所以叶师兄，这到底是什么虫子，以往我看大师兄松土，也没挑出来过这东西。”

发现怎么戳都戳不破，暗卫来了兴致，扒着筐边戳着虫子，小木棍翻着花样把它戳得来回翻滚，玩的还挺快乐。叶欢看着这个暗卫，觉得他很像自己家那群还在受训的孩子们，偶尔聚众在那斗蛐蛐。

“那是因为你大师兄养着的那个枯枝，是用血浇灌的。你清楚你大师兄的身份吧？所以不可能会有虫子。”

“可这个花枝不同，既然已经开始复苏了，那么是不是要排毒？”

……有道理。

暗卫恍然大悟，再看虫子时已经很谨慎，再也不像刚才那样嚣张的戳来翻去。叶欢又铲了一条出来丢进去，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是我给你大师兄准备贺礼要用的关键东西，你要是给我说出去……”

“不会的，您放心。大师兄也吩咐了，就算看到您做什么，也不需要告诉他，权当没看见就好。”

“……你跟我说实话，你大师兄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在我跟前这么夸他。”

“没有啊，他真的只是交代了我们给你留宵夜，还有让我跟着你打打下手这两件事。别的什么都没说。”

“……记得告诉他，归隐山庄附近有些过于热闹。等我回去，我要好好出去清扫清扫。不想被牵连，就把人撤回来。”

“好，大部分撤回来，记住了。”

“……不全撤回来，等着让我去揍你兄弟们？”

叶欢看着露出无辜笑容的暗卫，嘴角抽了抽。

“我真的会打他们的，我没开玩笑。”

“互相安插探子也很正常啊，您不是在焚天谷附近也安插了人手么，彼此彼此。”

“我安插人手也没放这么多人过去，三师弟都来信问我了，是不是焚天谷这边要和我们干架。”

……难道真的多了？

暗卫拿着小木棍陷入沉思，叶欢再看一眼绿洲那边，法阵还在，但是光芒减弱了不少，不知道是焚三世力量要耗尽了还是惩罚就要结束了。

“天快亮了。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暗卫听到了叶欢的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片刻后表情有点拧巴的喊了声叶师兄。

“是不是给大师兄过完生辰，您就要离开了？”

“嗯？怎么这么问。”

“……当初小师兄就是这样感慨着，然后没多久就倒下了。”

大师兄出门征战时基本都会把他留下，专门负责守着小师兄。那时候他就觉得，小师兄有时候很奇怪。

小师兄偶尔会在深夜里出门，自己都跟不到行踪，而等他回来时小师兄也已经回来了。他有的时候也会站在春来的花槽前，就像现在的叶欢一样，仔细地给春来松土浇水，然后嘴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词。还有些时候他会站在望月楼里看着星空，许久的沉默后感慨一句，时间还是太短了，不够用。

“他似乎很有紧迫感，他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也没有多久。很多时候都在准备各种东西，替大师兄安抚神兵，照顾大师兄的生活。明明忙得团团转，还不忘捉弄我。”

“可我还是很想他，他不在了，我和大师兄都觉得……这望月楼里变得空荡荡的。”

再也不会有人在他深夜出任务回来时，帮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然后恶作剧一样的撒一把他最不爱吃的青椒碎末上去，再煞有其事的跟他说青椒补血，最后盯着他吃完。

小师兄没了以后，他再也没吃到过同样味道的面条了，哪怕用料做法都是一样的，他也总觉得差点儿什么。

特别是他坐在房梁上，看着孤身一人望着星空的大师兄时，总觉得很难受。

“叶师兄，你会做饭吗？”

“会一些，你没吃饭？”

叶欢愣了一下，然后看着眼前高大的汉子摸了摸肚子，对自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是了，你是暗卫，总是不方便。我让侍女们给你热些饭菜？”

“侍女们弄得太多了，吃不完还浪费，吃多了还影响我行动……”

“……那是怕你吃不饱吧。”

叶欢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扭头看向绿洲的方向。那金色的法阵从顶空中央缓缓打开，凝聚的字符顺着回退的壁垒滑落而下，四散消失。属于银月的光芒一扫而过，随即里面挣扎奔逃的紫红光芒被一扫而空。

“得了，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去喊那些姑娘家了。前头领路吧，我们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叶欢小心地弄平花土，然后放下小铲子，将结界再盖上。他顺手再把竹筐里的虫子倒进一边装清水的小碗里，看着它们化为一滩污水后，顶着暗卫震惊的目光，端着碗示意他前头领路。

“路上也好好想想，你想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