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染转身上船，凌十二随即路上，很明显两人都听到了隔壁船的议论声。

而凌十二一路进城，听到的更多。

几乎满城人都在热议，宁死不屈的凌王妃，和骁勇善战又深情似海的凌王。

到是被凌王救回的长公主，几乎是无声无息。

李玉染不喜欢听凌十二提及凌王，凌十二便没找别的话题道：“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言道长去姑苏的道观，再次核实一下海航线，他黄昏前会回来。”

黑虎悄悄探头问：“看到我的画像了吗？画的像不像？”

凌十二摇头：“并没有你的画像。”

黑虎瞬间眼睛大睁：“咋回事？难道朝廷不知道是我杀的周承泽？”

“是不是你没瞧清？我自个去瞧瞧。”

说话间他就要下船，凌十二拉都拉不住，李玉染却清楚，他除了要看画像，还想到岸上走一走。

哪怕是踩上土地，走两步也行啊！在海上这段时间，黑虎就像被囚禁起来了一样。

像鱼渴求着水，他也盼着登岸。

还是李玉染劝他：“姑功码头的人太多，你下船不安全。待到了下一个人少的码头，你再下船去逛逛。”

黑虎不听凌十二的话，却很听李逍的。虽满脸失望，还是停下来道：

“好吧！”

“你给我带肉了吗？”

凌十二取出一只烧鸡、一只酱烧肘子和卤猪头肉，还贴心地给他打了一壶酒：“趁言道长不在，你快吃吧！”

黑虎大喜，一扫不能下船的遗憾，拿着肉食和酒到船舱底部，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

现在凌十二就不得不提起凌王了：“确实没有黑虎的海捕文书，黑虎的武器独特。”

“王爷不可能查不到是他下的手，王爷包庇黑虎，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派人追查黑虎的行踪。”

说到这时凌十二看一眼李玉染，她虽没明说，可李玉染知道她的意思。

凌王从来包庇部下，顶多有些护短，他能为黑虎网开一面，自然是因为她的原因。

李玉染才不承这个人情：“哼，黑虎也是他的部下。朝廷若追责，也会追到他头上。”

“周承泽的死，他肯定是推到鞑子头上。”

凌十二心中一叹，玉染对王爷误会颇深， 极难改变啊！

其实两人猜的都对，凌牧萧在全力攻打朔州城，一心要替李玉染报仇之时。

周承泽的失踪，他并没放在心上。不管他是因为惧怕战事逃走了，还是因为已经救出公主，功成身退。

凌牧萧都没心思去猜测，在蓝松投石机的配合下，攻下朔州城，变得容易多了。

当凌牧萧亲手斩杀布日固德，清理朔州城之时，才听巡罗斥候来报，发现一队死亡多日的人马。

是辰王周承泽和他的亲卫，就死在朔州城不远处，往胜州的方向。

因死的怪异，且尸体大多成了肉泥，为防移尸破坏线索，无法破案，斥候没有动。

凌牧萧亲自到现场一看，接着唤来蓝松，只一眼，蓝松便知凌王为何唤他来。

忙要跪下请罪，替黑虎求情。

却在他开口之前，凌王制止，且当众道：

“如此大力且残暴的杀人方式，还是杀我大夏亲王，只有鞑子！”

“速上报朝廷，辰王周承泽，带亲卫外出之际，偶遇鞑子大军，被残暴地杀死在朔州……”

蓝松一听凌王没说出黑虎的名字，明显是有意维护，不光是维护黑虎，也是维护太行山军。

就杀亲王这一条罪责，不是黑虎一人能承担的，若朝廷追究起来，整个太行山军都要给周承泽陪葬。

蓝松立即去调查黑虎的行踪，就在李逍跳下城墙，救回长公主那一天。

他和洪阳都骂了黑虎一顿，知道那跳下来的女子是李逍，而黑虎起哄声最响，黑虎后悔不已。

躲起来痛哭一场，可那之后，黑虎就不见了。

他有派人去找，但凌王正欲全力攻朔州，根本没有多的人力去找一个失踪的百夫长。

没想到再次有黑虎的消息，却是他杀了周承泽，还是用他那流星锤，那么明显的武器。

他忙派人回太行山，看黑虎有没有逃回太行山？如果有，那就一辈子逃进深山，再别出来。

那把流星锤也埋了。

待他回报凌王，还未找到黑虎的行踪，凌王的人却查到，现场少了几匹马。

也就是说，黑虎是和几个人一同杀了周承泽，又往北逃走的。

很快凌牧萧得知，凌十二不见了。

凌十二和黑虎，本应该是绝无交集的两个人，如果说两人能有什么交集，那就只有李玉染了。

可，玉染死了。

想到这里，凌牧萧的心就一阵阵地绞痛，玉儿死了。

除了凌十二和黑虎，还有谁跟他俩一起潜逃了？

若非李玉染的尸体还躺在营帐中，凌牧萧甚至会猜，是不是他俩带着玉染跑了？

是不是玉染又一次假死了？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那朵海棠花，骗不了人。

第189章 ,/.

玉染真的死了，他不能再抱有幻想，她是被自己害死的。

那么张扬，那么肆意的女子，而他却一心要剪去她的翅膀，将她囚在身边。

她宁死也要逃，她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时候，是笑着的，她是在感受飞的滋味吗？

那一刻，她一定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

凌牧萧决定不再追查黑虎和凌十二的行踪，不管这两人是因为什么理由，杀了周承泽，都算到鞑子头上。

也许他俩是知道周承泽的计划，为替玉染报仇，才杀了周承泽的呢？

他无法杀周承泽，就当这两人，是奉他的命令吧！

破了朔城，杀了布日固德之后，蓝松和洪阳还有凌四等人，才敢大胆地劝凌牧萧。

让李玉染入土为安。

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那营帐中已经传来尸臭味了。

蓝松直言不讳道：“李逍生前，一心想要自由。”

“她宁可为此而死，难道她生前王爷囚她的人，死后还要囚她的尸体吗？”

“请让她入土为安！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让她自由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蓝松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道：

“李逍生前有说，若此生还有机会，她想留在太行山。”

“求王爷，准属下带李逍的尸体回太行山安葬。”

凌牧萧咬牙怒道：“本王说过，她不是李逍！她是我的妻子！”

洪阳在蓝松惹怒凌牧萧之前，将他拉走。

劝道：“李逍生平最恶的就是妾这个名声，若凌王真以正妻之礼葬她，也好。"

“女子若无牌无碑无香火，在九泉之下也是孤魂野鬼。”

“若能做凌王妻，入凌府宗祠，下辈子她也能投个好胎。”

洪阳说着就哽咽了，想到义妹这短暂又孤苦的一生，洪阳是真希望她能有正妻之名。

蓝松却不这么认为：“李逍恶的才不是妾这个名声！她厌恶的是成为凌王的女人。”

“不，她是不想成为任何的人的女人！不管是妾还是正妻，她都不想要！”

“她要的是成为她自己！李逍也好，李玉染也好，她要让世人看到的是，是她这个人！”

“她才不想进凌府宗祠，享那劳什子香火！”

“她生前能为自由而逃，死后，宁可做孤魂野鬼，也不想成为凌李氏！”

蓝松同样泪流不止，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无权无势。

李逍生前他帮不了了她，死后，他也帮不了她。

他多想把她安葬在太山行，碑上写的不是某某氏。

而是——‘李玉染’字‘逍‘。

逍遥自在的逍。

她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太行山的兄弟都会贡俸她，那时春花秋月，夏风冬雪，陪伴着她。

蓝松决定，连夜带走李逍的尸体，绝不让她的尸体在凌牧萧手上作践。

结果当天，凌牧萧亲手为‘李玉染’穿上嫁衣，戴上凤冠。

当着三军的面，他穿着新郎服，两人用一根红绸牵着拜了天地高堂。

李玉染的名字，写到了凌氏族谱，凌王正妻那一栏。

他将象征夫妻同心的如意佩，放在了李玉染的手中，然后在帐营浇了油，熊熊烈火吞噬了李玉染的尸体。

他亲手将她的骨灰收集，那枚被烧开裂的玉佩，放进骨灰盒里。

李玉染的尸体确实不能再放下去，哪怕他再不舍。可他也不想将李玉染葬在边疆。

他还没带她去西北看看，他想带她去看雪山皑皑，看大漠苍茫，看黄沙落日……

他还没有和她并肩御敌，他带领三军奋杀，她击鼓助阵……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玉染，为何本王以前不知道，对你用情如此至深？

那个名字，仿佛被一刀一笔，刻在了他的心脏上。

每一次呼吸，都扯的生疼。

若我知道，我定，拼尽全力，来爱你……

从此，凌牧萧带着李玉染的骨灰，开启连破三城，荡平北地的鞑子。

他不会将玉染安葬，他要时刻将她带在身边，直到他死去的时候，两人合葬一穴……

他将骨灰绑在胸前，无数次深夜，凌四发现，王爷抱着王妃的骨灰，悲伤哭泣。

他抱的很紧，很紧，好像要融为一体一样。

凌四等亲卫，都觉得凌王疯了。

玉姨娘，不，王妃之死，对王爷的打击真的很大。

只有蓝松冷笑，她都用命来告诉你，她要的是自由。

而你却还用那一根红绸，一纸婚书，一个罐子，将她囚禁。

世人都道你深情，我却觉得，你只是自私、偏执的占有欲作祟。

与此同时，长公主周长乐千里迢迢回到长安，可皇帝对她的回来，并不欢喜。

甚至没召她进宫，也不许她住进城中的公主府，而是住进西山行宫。

太后和皇后要见她一面，都是出宫去见。

周长乐完全没料到自己回京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想在父皇面前痛哭一场，求得更多的赏赐。

待听说皇上病重，太子监国，而另外几个皇子都羽翼渐丰，一直在给太子使绊子。

朝堂百官，结赏营私，乌烟瘴气。

甚至凌牧萧连夺三城之后，北疆要议和，还有朝臣赞同议和。

因为北伐之战太耗国库，大夏又天灾不断，不如北疆退还两城，成功议和。

可再遣一公主和亲，结两邦之好。

周长乐的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掌心的刺痛让她冷静。

她的盟友周承泽下落不明，本应该是她最强助力的凌牧萧，却又因为一个贱妾，对她冷淡。

她无比后悔就这样匆匆回长安，她应该留在凌牧萧身边，攻略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裙下臣。

有手握重兵的西北凉王撑腰，她回京之后的待遇绝对要好的多。

而现在，她只有太后和皇后的垂怜之情，若朝廷真要议和，那她千辛万苦得到的北疆布军图，也就是废纸一张。

皇帝已经放弃她了，并且，皇帝老了，权力被架空，没用了。

她现在急需一个同伴，绝不能让大夏和北疆议和，那她这个逃回长安的和亲公主，就成了笑话。

万一北疆再次点她去和亲，她将生不如死。

她相信，她没有兑现承诺的话，布日固德的主子，干得出来这事。

她最应该拉拢的人是太子，但太子身边有太多能臣，若太子顺利登基，她的功劳就太少，从龙之功没她的份。

她多番打探，最终将目光定向三皇子，当天夜里，她派人悄悄给三皇子传信，到西山行宫一见。

就在当天，周承泽身亡的消息传回长安。

朝廷之上引起轩然大波，皇帝大怒。

再也无人提及跟北疆议和，敢杀我大夏亲王，这还如何议和？

周长乐正为周承泽的死而慌乱，没想到他的死还能带来这种好处，便也释怀了。

如果不议和，那她的北疆布军图，便是一份大礼！

如今，不应该是她去巴结某个皇子，而是某个皇子需要她的支持……

凌牧萧在边疆苦战，周长乐在长安政治旋涡中谋权，而李玉染一行，再次出发远航前往崖州。

李玉染没忘跟黑虎的承诺，跟言司说明之后，言司特地寻了一个船少的小海港靠岸。

让黑虎跟脱疆的野马一样，上岸好好撒撒欢。

毫不夸张，黑虎上岸后，直接跪在地上，对着土地又闻又嗅，简直像洞房花烛时，对新娘子一样热情。

他呈大字躺在沙地里，又是翻又是滚，随即爬起来又是跑又是跳。

那模样，他的个头若再小点，真的很像刚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