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染找个避人的地方匆匆给自己上了妆，在军营外等着，果然很快就看到了凌十二。

同样，凌十二也看到了她，两人心照不宣地没说话，而是一前一后去了不远处的树林子。

树林子里满地都是落叶，树枝上残留的倔强树叶太少，让月光如水一样洒进来。

李玉染甚至将看清凌十二的眼眸，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让她一时想不明白她的用意？

为何没有揭穿她？难道是为了有自己的把柄，后面好要挟她做事？

还是说凌十二根本不是凌王的人，而是别人派到凌王身边的卧底，她要拉自己下水？

李玉染心思千回百转之际，凌十二伸手：“还给我。”

她一愣：“什么东西？”

“我的刀，我给你这把刀，不是让你拿它对准王爷的。”

李玉染没有犹豫，忙将那把助她杀敌杀的得心应手的匕首，送到凌十二手上。

感激地道：“谢谢你！若没有这把匕首，我早就死了。”

同时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什么没跟凌王揭穿我？”

“你想要让我揭穿？”

李玉染忙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别再多问！

你只告诉我，你是何打算？你费尽心机从凌王府逃走，现在却又和王爷相遇。

你准备怎么做？你很清楚，李逍的身份你用不了多久，这里是军营，女儿身瞒不住的。

你这样与王爷朝夕相对，被认出来是迟早的事。”

李玉染沉思片刻，不知为何，她本能地觉得凌十二可以信任。

在凌王府她孤立无援，所以死遁计划才拖延了那么久。

她现在也是孤立无援，即决定要死遁，就不能再拖蓝松和洪阳下水。

甚至还要尽量避开他们，李玉染能想像听闻自己的死迅，蓝松和洪阳会多伤心。

现在避开他们，感情淡一些，他们就能快一点从伤心中走出来。

毕竟战场无情，谁都不确定，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她死在战场，也算合情合理。

所以，如果凌十二肯帮她，那将事半功倍。

“我准备战死！”

李玉染只说了这一句，凌十二就明白她的打算，故技重施，诈死逃走。

不同的是，上一次死的很不光荣，死后还要挨骂。

这一次死的好，李逍之名会成为英雄。

凌十二点头：“好！我帮你死，新身份也由我安排。”

李玉染这下是真懵了，难道你是我未曾蒙面的亲姐姐？

“你为什么要帮我？”

凌十二竟然笑了，她长了一样很英气的厌世脸，天生脸上就写了‘生人勿近’四个字。

这一笑，还真有点千年玄冰融化的感觉。

到让李玉染看愣了一下，更让她愣的还在后面，凌十二竟然上前抬起她的下巴：

“这样的美人儿，我见犹怜，舍不得你死，所以要帮你。”

李玉染：……

姐姐，难道你最爱的是百合花？

她的表情落在凌十二眼里，只觉十分可爱，不禁又笑了一下，这次的回答正经多了：

“我确实舍不得你死，但你杀了二老爷，若被王爷识破身份，必死无疑！

所以，是好的办法就是你诈死，远走高飞。反正在王爷心中，你已经死了。

这次你逃走的路线我来安排，绝对不会再让你跟王爷相遇。”

为什么帮她？凌十二也说不清楚，但非让她说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两人曾一同在佛前长跪一夜。

她亲眼看到玉姨娘虔诚地跟佛求着什么，世人以为她在求让王爷安康。

可凌十二却深刻地感觉到，玉姨娘所求的不是这个，她求的是比她命还重要的东西。

她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她愿意助玉姨娘如愿。

就当是，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吧！

这时李玉染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能那么及时的出现？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这一点凌十二没有隐瞒，她点头道：“是的，初次相见，是在太行山上。”

李玉染眼睛骤然一亮：“我就说那次杀鞑子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

那时你为何没出来见我？”

凌十二后悔地道：“因为那时我不能肯定那个人就是你，我最先认出的是那把刀。

毕竟，柔弱可怜的玉姨娘，变成杀人如麻的小兵，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在西山别院，我守了你那么多天，丝毫没有察觉到你会功夫。

所以我百般探查，如果是李逍和山匪勾结杀了玉姨娘，抢了她的刀，那么我会替你报仇。

待查明李逍的来历后，我才肯定，李逍就是你。

如果那时我认出你，就能在你和王爷相遇之前，把你送走了。”

李玉染很感动，没想到凌十二为她做了这么多。

忙上前拉起她的手道：

“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我知道会碰到王爷，那天我就不会调头，而是直接南下。

无妨，就当是通往自由之路的一点磨难，好事多磨嘛。

第189章 ,/.

凌……姐姐，以后我就叫你凌姐姐，多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以为凌王府没有一个好人，我很庆幸，认识了你。”

凌十二温柔地朝她一笑，然后收回手，又变回那张冷脸模样：

“你快回营地，在王爷面前，你我假装不相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安排你诈死。”

当天夜里，是李玉染近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虽然不知道凌十二在何处，但她就是有了安全感。

真是矫情啊！既然已经做好决定走上一条不归路，那就不能怕，不能回头……

接下来的赶路越来越急，一天休整的时辰，由三个时辰， 改成两个时辰，人都是在马背上睡觉。

越往北走越冷，而军中的冬衣还未发，据说朝廷的军资还未送到。

李玉染已经听到有士兵抱怨，但凌王的亲卫却无人抱怨。

即便深夜值守时，冻的人瑟瑟发抖，呼吸时吐出的是一口雾气，亲卫依旧咬紧牙关，不拿这些琐事去烦凌王。

凌十二第二次跟她见面，是让她去刷马，同营的士兵提醒她：“凌校尉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不可轻视！”

李玉染佯装不知地问：“她是女人吧？女人也能当校尉？”

那人忙让她小声点：“凌校尉可不是一般女人！她杀的人，比你吃的盐都多！

据说她是一个边城官员的女儿，自幼习武。鞑子破城，她父母兄弟都死在鞑子手上，她被王爷救下。

功臣之女，本可以回到老家嫁个好人家，可她却求给她一个入伍军中，杀敌复仇的机会。

确实有人反对，但反对的人都被她打趴下了。诺，现在她成了王爷的亲信。”

李玉染惊讶道：“原来如此！那确实该敬重，我保管把她的马刷的干干净净。”

李玉染以为凌十二找她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凌十二只是给她一件棉夹衣。

又教她，半夜值守，拿麻布把掌心缠住再握枪。

北边有地方已经下雪了，气温骤降，枪握太久，掌心和枪冻在一起，撕下来时会生生撕掉一层皮。

大军到了代州的时候，她才见到蓝松，其实之前蓝松来找过她几次，但她有意避开，故意让他没找到。

这次没避开，凌王召将领议事，商量夺回代州。代州驻守的鞑子并不多，凌王欲速战速决，一鼓作气杀到幽州。

刚巧是她在营帐外轮值，蓝松来的时候，一看到她，眼睛都亮了。

匆匆道了句：“议事结束后我在马场等你。”

不给李玉染拒绝的机会，他就进了帐中。

李玉染担心自己不去，蓝松就会一直等，这事他干的出来。

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决定下个狠心跟他说清楚，断了他的念想，从此相忘于江湖。

不对，相忘于沙场。

以前她的存在，是帮洪阳在军中站稳，帮蓝松由山匪变成将士。

现在，她若还跟两人纠缠，不是帮他们，而是伤害他们。

等她结束轮值，赶到马场的时候，蓝松果然还在，他正在洗自己的马，同时李玉染发现，自己的小红马也被他梳洗的很干净。

见她愣在那里看自己刷马，蓝松欢喜地丢了马，拉她到草料堆后面，可当两人真的单独相处的时候，蓝松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头一回在李玉染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以前要么就是嘻皮笑脸地逗她，要么就是意气风发地吹牛。

这回他却很正经，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在两人之间萦回，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李玉染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回掩饰。

这让蓝松无法理解，为什么李逍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他默默地看了她半晌才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李玉染耸耸肩：“早就没事了，否则凌王也不会让我来代州。”伤员都留在了太原城。

“你，你打算留在军中吗？之前不是说，要去南方？不去了吗？”

李玉染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我现在是凌王的亲卫，想走也走不了啊！”

蓝松果然以为她在怪他， 怪他当初非让她当引荐人，把她卷进山谷一战之中，让凌王亲眼见到她的英勇，将她收为亲卫。

那时候李逍明明是要走的，是他软磨硬泡，把她留了下来。

蓝松顿时一脸歉意，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沮丧：“对不起李逍，都怪我。”

李玉染心一揪，不怪你啊！怎么能怪你呢？

是命运在捉弄人，为什么我都跑到太原城了，还能碰到凌牧萧！

如果真有命运之神，那他肯定是一个恶趣味，又调皮的神灵，轻轻拨弄一下手指，就让别人的努力化为乌有。

我努力了那么久，才从罪奴变成贱民，好歹有了自己的户藉，算是个人了。

我想逃的离凌王府的人远远的，女扮男装，提心吊胆，有了朋友和可以选择的未来。

结果凌牧萧来了……

李玉染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成了笑话，早知如此，我逃离长安干什么？

但眼下，她还是要硬着心肠让蓝松离她远一点！万一凌牧萧识破了她的伪装，认出她是玉姨娘。

那跟她有关系的蓝松和洪阳，都会被凌牧萧视为眼中钉，就算不杀了他们，他们在军中的仕途也止步于此了。

所以李玉染冷冷地注视着蓝松，冷哼一声道：

“你知道就好！以后别来找我，万一让别人发现我是女人，你会害死我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刚走出草料堆，她就听到耳熟的马嘶声，瞬间混身一僵，心狂跳不止。

偏偏蓝松也冲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李逍……”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凌牧萧牵着踏雪，从一旁走过来。他凌厉的长眉微皱，疑惑地看着两人。

李玉染一把甩开蓝松的手，朝他行礼：“见过王爷。”

蓝松也匆忙行礼，凌牧萧没说话，只朝两人点点头，牵着踏雪离开了。

李玉染回头瞪了蓝松一眼，再次道：

“以后别来寻我！我与蓝大当家非亲非故，我不欠你的！”

冷漠大步离开，走了很远，她还是很感觉到蓝松那炽热的视线。

她很想回头，告诉他，自己不怪他，并且非常有幸能认识他。

可她快要‘死’了，那样的话，她死的时候蓝松会更伤心吧？

这样就好了，相忘于沙场，他会变成蓝副将、蓝将军，他会带领太行山军镇守太原，他有着大好的前程。

不能牵连他！

不知何时，李玉染感觉到两股热流在脸上，伸手一摸才发现，她哭了。

怎么会哭呢？是不舍得和蓝松绝交吗？

就在这时，她发现手上擦的泪水，是黄颜色的。猛地一惊，为了伪装，她可是涂黄了肤色的。

赶紧左右一看，幸好无人注意，她忙低着头匆匆回营帐，再次化妆。

要谨记，不光不能洗脸，连哭也不行。

她走的太匆忙，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骑在马背上的凌牧萧。

有趣，李逍和蓝松私下见面，还哭着跑开。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逍、李玉染……

昨夜被凌十二怀疑他是泡久了温泉，头发晕才胡思乱想的。

可此刻，看着李逍跑远的背景，凌牧萧还是觉得她跟玉姨娘很像。

难道是玉姨娘的兄弟？当年李家抄家，男丁成年人被杀，幼童和女眷被送入掖庭。

难道这李逍是李家的人？

有了之前李家行刺事件，凌牧萧觉得要好好调查一下李逍的身世。

他第一反应就是将这件事交给凌十二，对于暗中调查，凌十二最心细。

可不知为何，想到昨夜凌十二对李逍的态度，以及凌十二对玉姨娘的态度，凌牧萧又觉得这个任务交给她不妥。

最后唤来凌四，将调查李逍身世一事，交给了他。

“你可以先从洪阳和他的旧部入手，李逍是他带到太原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