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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愿我如星君如月

作者:吴俣阳 | 分类:都市 | 字数:21.3万

第十三章 西湖情泪

书名:陆游:愿我如星君如月 作者:吴俣阳 字数:7339 更新时间:2024-11-25 22:21:58

西风挟雨声翻浪。恰洗尽、黄茅瘴。老惯人间齐得丧。千岩高卧,五湖归棹,替却凌烟像。

故人小驻平戎帐。白羽腰间气何壮!我老渔樵君将相。小槽红酒,晚香丹荔,记取蛮江上。

——陆游《青玉案•与朱景参会北岭》

第十三章 西湖情泪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林升《题临安邸》

九百多年前,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曾说:西湖是杭州的眉眼。今人亦说:去浙江,不能不去杭州,而不去西湖,就不算到过杭州。杭州的盛名,一半得自于西子湖,另一半则得自于那一泓碧水的无边风月。在我的印象里,西湖骨子里一直都浸漫着迷茫得令人捉摸不透的意象,比如西湖的西,就是一个模糊的零落的字眼。总是觉得,大凡与“西”相触,总会附生一些颓废的浪漫,空透出颓废的风度,暗藏着淡然的凄迷,隐约着没落的荒芜。

初冬的黄昏,湖烟、山峦、花朵、疏枝、塔影,浓荫、小桥、回廊、楼角、亭台、美人,一切都是辜负不得的景致,而那潋滟鲜活的波光,却将我渐渐带入西湖早就熟透了的遗梦。信步行至白堤西端、孤山南麓的平湖秋月,我悠然在夕阳底下安坐。抬头,残阳如血,黄昏静好;低首,水波晃动,一湖潋滟。孤山的影子寂静地睡在湖水中,在我眼前铺出长长的身影。一艘艘游船从影上驶过,将它撕碎,平复,再撕碎,而所有的热闹与喧嚣仿佛都与它无关,它所拥有的也只是那个孤单的孤字罢了。

我,独自一人。一杯龙井,一袭清香。身后安置着清朝康熙皇帝的题碑,四周空空荡荡,难得的一个暮日安静时光。服务员一脸不知所措的笑意,有些潦草,大致是羡慕我独占了平湖秋月整整一个恬静的午后。倦鸟从小瀛洲的柳梢上飞过,掠过湖面,影子跳跃在波尖上,群聚群散,鸣叫着,在宽广的空中展现着自己的姿态。远山逐渐隐入暮色,起伏的形态在淡霭中有些飘忽。此时,在我的眼中,它们都具有诗行的浪漫效果,似乎西湖需要这种效果的渲染,而我亦需要这样的景致来抚慰那颗疲倦孤独的心。

残荷、衰草、冷风、寒湖,对应着我清冷的目光。西湖在我眼底开始变得宏大、疏离、缥缈起来。直面西湖的黄昏,晚风吹凉了乱发,思绪在暗夜中沉浮、交叉、游离、纠缠。我有些难以抑制的冲动,眼眶潮湿,只任意识在升华、喧嚣、繁荣、萧落、废墟、寂寥的意象间深深浅浅地穿梭。仿佛眼前所看到的西湖正贯穿于这样的场景中,从繁荣到寂寥,没有一丝过渡,从寂寥回归繁荣,又结合得没有任何间隙。

远处,一艘小船“吱吱呀呀”地摇来,它承载着南宋皇朝的所有家当,在风雨飘摇之后,落泊于湖岸。此后的西湖,柳絮飘飘,暖风熏人,湖上楫声桨影,凤箫声动,达官贵人醉眼惺忪,文人墨客华章颂达,舞女歌伎裙裾飞扬。在那个金戈铁马和灯红酒绿并存的时代,虚迷、浮华、功利、极乐主义一再地蔓生。时代需要逃避,北方的刀光剑影逐渐在温香软玉的记忆中黯淡,从那时开始,西湖便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柔媚、轻艳、娇美所覆盖和笼罩。

回首,时间在眼前只是一个侧面,南宋朝廷的一次次放逐,筑就了西湖的文化经典。俯仰之间,唐人宋人早已在风尘仆仆中远去,鲜活的生命皆已化成飒飒湖风,而浓于情怀、淡泊拔俗的诗文却留存了下来。西湖需要这样的尴尬来涵盖,需要这样的时间长度来丈量,而文人的心是枯燥的,更需要有这样一池湖水来滋润,倚着阑干簌簌落泪、轻吟浅唱。在这里,一切的一切,情长苦短、人生枯荣、世象纷争,遁入时间之维,便消失得不知踪影。

凝眸,满眼绿波洇漫,袅袅烟波空蒙。自古以来,这方湖水便拥有空明禅意,拥有开阔澄明。白堤、苏堤、杨公堤;西泠桥、断桥、长桥;孤山、吴山、凤凰山;慕才亭、风波亭、湖心亭;保俶塔、雷峰塔、六和塔;岳庙、于谦祠、秋瑾墓;三潭印月、平湖秋月、西泠印社……时间在这些建筑物身上流转消逝,历史却记住了一张张不再鲜活的面孔。回首,湖岸在远去的故事中逸出丝丝柳絮,湖风在亘古的思念中飒飒浅唱,看远方峰峰岭岭、看近处山山谷谷、看满湖水色醉得酡然、看一池波光依旧潋滟得晃晃悠悠,才明白,尽管岁月更迭,一千年的声韵依然还在流淌,一千年的时光依然还在延续。

这多情的湖水,古往今来,在多情人的眼中荡漾着,从不曾停歇。自打有了苏轼“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惊艳诗句,她便开始了绰约、妩媚,浓艳的脂粉味铺张出了潋滟湖色,也铺张出了凄凉的爱恋。

我突地想起了,南齐时的绝色美女苏小小。一回眸间,仿若看到她下了油壁车,撑了油纸伞,迈了江南女子的细步,向我款款而来,带着一脸幽怨而又寂寥的相思,缓缓吟出“燕引莺招柳夹途,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仿,家住西泠妾姓苏。”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虽是名妓,但绝不媚俗,宛若一湖秋波;凄清,似落叶;孤傲,像暗夜盛放的花朵;冷落,如秋风。是的,十九岁的年华,青春梦寐,她若一湖青莲热烈绽放,可以暗香起伏,可以轻艳飘摇。十指纤纤,便为他抚动琴弦,唱起一阕写满浓情蜜意的《同心歌》:

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歌声漾动波光,群鹭飞舞,鲜花绽放,人潮涌动。我仿佛看到了她的目光,忧郁、寂寥、迷茫、苦楚。回眸一笑,竟然带着一丝冷酷,却又掩饰不住柔弱情怀。多少个落日黄昏,苏小小倚在西泠桥头,楚楚地眺望远方驿道。负心郎走了,终极性的热恋使她的身心支离破碎。她拦不住自己的情感,相思,相思,还是相思。清泪洇透衣襟,一寸一寸地热恋,终归香消玉殒。再也不能回眸凝望,孤独的身影闪进了波光之中,虚虚浮浮,杳然凄笑,留下多少对情人驻足喟叹,为之欷歔叹惋。

只要是真情的,一生付出,在所不惜,即便死亡,也笑靥如花。若是在今天,她又该是如何的决然呢?余情未了,余情未了,都赋予一湖山水吧。我不敢大声叹怜,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了她一千年的梦境,她的魂魄就隐匿在这湖中。可是在哪里呢?我曾经从湖水中捞起过水葫芦,它浸透着西湖的韵味、西湖的阴柔、西湖的清幽,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被此情浸染和穿透?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朱淑真《生查子》(又题为欧阳修所作)

南宋岁月,某一个黄昏,西湖边的花影中隐隐走过一个女子。她静默着,朱唇轻启,跌宕了多少后人的心境。她有多少隐晦?风在独自呜咽,花在寂寞开放,残荷兀自死去,芦苇叹息哽咽。湖水啊,光阴荏苒,去年今日,我曾与他相约,游于旖旎的湖畔,如今只剩下我独坐岸边!去年今日,湖边的月色下,他用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灼热的目光掳走她的芳心,而今却只余她寂寞的叹息。朱淑真,你想的是谁?恋的是谁?他怎么了?走了,死了,移情别恋了?这方湖水承载得起你的期待和心痛吗?你比湖上盛开的烟花还要寂寞。

西湖,是极易诞生爱情的地方。妩媚的女子飘荡出的裙裾和漱漱落下的清泪,却让心襟摇荡的男人目光迷蒙得不知该如何取舍。渐渐地,在苏小小和朱淑真背后,便有了一些铺垫,祝英台、梁红玉、白素贞,还有更多不知姓名的女子。她们黯然神伤、顾影自怜,用心用情,把一泓清幽的西子湖幻化成了自己的音容笑貌。从此后,湖水的波光是她们含泪的眼睛,柳烟是她们的睫毛,湖风是她们的衣襟飘飘,西湖也因了她们而变得玄艳、缥缈。

然而,三载同窗、十八相送的梁祝早已双双化为翩翩彩蝶;白蛇的爱情亦在盛满雄黄酒的杯盏里短暂成永恒的心痛。伴随她们的相继萎谢,西湖亦在她们眼底幻化成感情的废墟。经年后,只是空留湖光,寂静无声。她们的身体在这里枯萎,她们的爱情在这里凋谢,回眸处,我仍能感觉到她们带着远古的叹息从波尖和莲枝上走来,荏弱的心灵在风中战栗。她们心底那么多的忧伤和怅惘又该向谁去倾诉,到哪里去排遣?放眼望去,却不知,还有多少女子的情感会在湖上聚散沦落。我似乎看到了很多,却又似乎一个都看不见。

起身,我在风里追寻着她们远去的足迹,轻轻浅浅地叹,悄然来到岸边一座古色古香的茶馆,偎在靠窗的沙发上品一杯香茗,继续浸在她们陈旧的故事里暗自神伤,不能自拔。窗外,锈黄的路灯透过硕大的梧桐枝叶流泻下去,支离破碎地洒了一地,满地枯黄的落叶堆积着,顿生凝重萧落之感。隔着视线的漆黑处便是西湖,正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阵阵清幽的茶香中,我仍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逼人的冷艳气息。

注目,茶楼的墙上挂着沧桑古旧的窗雕,上面的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大致是“水漫金山”的故事。还有几件仿修内司窑瓷器,一丁点模糊的灯光映照,青瓷釉质折射出的色泽,在玻璃橱柜中闪耀着,有一些动人。坐在黄花梨屏风前弹奏乐曲的女子,在迷蒙的光线烘托下,脸色显得凄清苍白,若玻璃橱柜中的青瓷,仿佛隔了些年代,有一种远古的美,让人心生眷怜。女子很精致,宛若从汴京樊楼中走出的李师师。偶尔抬头一颦一笑,那眼神里尽是缠绵悱恻的惊艳风情。

想着那些远去的故事,耳畔却传来一曲《高山流水》,如玉珠落盘,如翔鱼潜底,如水流潺潺,如空谷来风,更让人疑惑靖康之难后,那深得道君皇帝宠爱的李师师是不是追随泥马渡江的康王赵构来到了“山外青山楼外楼”的杭州?一曲弹毕,望向她,我欷歔万分,默然无语,倒疑心起自己是不是已然置身于千年之前的南宋皇朝。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那女子纤纤玉指的点拨下,一曲《长相思》便又跃然于耳。长相思?那极美的音色,伴着撩人的茶香,又有一侧西湖作陪,这样的夜晚在我眼底便越发清芬迷人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的,我却突然想起了唐琬,想起了陆游,想起了那阕流传千古的《钗头凤》。又是钗头凤,从绍兴到北京,从北京到杭州,我一路寻寻觅觅,仍然逃不开这对苦命情人的视线。那么,究竟是我走进了他们的故事,还是他们融入了我的世界?

我迷惘了,情绪化了,内心拥挤。十里风光十里暗香,他们在我眼前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不仅延续了历史,更将荒芜在爱情里的温柔瞬间演变为一片动情的废墟,在欲望的领地里回旋、在俗世的目光中败落、在文人的酒气中回转,更在灯火阑珊处隐没。暗夜宽广、粉香迷离,窗外除了雨声还是雨声,淅淅沥沥的雨,胀痛了心,打湿了眼。我什么都看不见,又似乎看得很远,仿佛一直看到了推不开的扇扇西窗,看到了剪不断的柔情万缕。可是,她在哪里,他又在哪里?是不是依旧在历史的烟尘中飘摇零落呢?

凝眸,湖风轻轻吹拂,吹皱远处的一湖寒波,粼粼漾开的湖光开始变得有些晃眼,空气中飘荡着一些不确定的因素,比如想象和猜测、徘徊和退缩。我知道,那些个日子里,依然有暧昧的灯火、妩媚的眼神、浪漫的情愫,我眼里的西湖还叫西湖,而这座容纳她的杭州城却叫作临安府。是的,临安,一座帝王之都,一座苟延残喘中流香飘屑的绮丽的城。那一年,是公元1143年年末,他,十九岁的陆游,怀揣着如花的心情来到临安城参加进士试,却以失败告终。年轻气盛的他并没有把考试失利放在心上,亦未及时赶回家乡山阴,而是和从舅唐仲俊一起留在了临安,准备待到来年上元节看过灯会后再回家继续读书。

对年将弱冠的陆游来说,临安的一切都是新鲜刺激的,都是流光溢彩的,倚红偎翠的上元节无疑更是个诱惑。流年似水,转眼间便让他盼到了来年的上元节。那一夜,形形**的女子暗香浮动,她们借着观灯的名义,在物欲和情欲之间沉沉浮浮,繁华和虚幻了西湖的夜晚。被灯火笼罩的西湖亦使她们更显风姿绰约,并引领着她们奔向欲望的极地。千年之后,我站在细雨绵绵的湖岸,看幽蓝灯光星散在飘浮的迷雾里。恍惚中,那来自千年之前的柔情低语、撩人眼神,以及煽情的音乐、荡漾的酒香,举起的杯盏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响便将我层层包围。那夜的他,跟随从舅唐仲俊穿梭在灯火辉煌的西子湖畔,看空气中飘浮出的迷幻的情愫,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层层灯火中,无数艳妆女子粉墨登场,却又让他想起了白居易的经典诗句“乱花渐欲迷人眼”。

此时的临安,此刻的西湖,都陷入了暗夜之中,灯火璀璨,织出梦幻的色彩。整座城池都处在躁动不安中,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百尺楼头挤挤挨挨。许多欲望在生成,许多笑容在敷衍,许多故事在继续。远处,歌女清丽的嗓音,伴着舒缓的曲调幽幽传来,诱人的情愫在朦胧的西湖上空缠绕,在他的心头纠缠。不经意中,他又想起了那个与自己年纪仿佛的表妹唐蕙仙来。蕙仙,隔着多重变幻的灯光,他的目光悄然落在一个粉衣女子精致的脸上,心里轻轻念起的却是那个已然多年不见的表妹。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果蕙仙能看到这样绚丽的灯火该有多好!

是的,已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到蕙仙,没有再看到她那娇俏机灵的模样了,不知道她过得还好不好?循着歌声,他轻轻叹着,默默期待着自己和她能像传说中的有情男女一样,一场意外的西湖遇见便甜醉他们三生三世的梦。然而,蕙仙在哪里,他又要去哪里寻她?是在那灯火辉煌处,还是在那不尽的丝竹声中?

蕙仙,轻轻念起她的名字,满眼里都是她袅娜的身影,微微蹙起的眉头,锁着淡淡的喜悦,亦锁着淡淡的哀愁。小时候,长辈们都说,等他长大了,便要替他把蕙仙娶过门来当媳妇。可现在他已经年届弱冠,为什么蕙仙还迟迟没有成为他梦中的新娘?放眼望向那些穿梭在灯火中相偎相伴的红男绿女,他的心竟生出些许惆怅。

蕙仙,你可知,如果能在西子湖畔与你邂逅,一场美丽的相遇,定然会将你那抹浅淡微笑,于刹那间永恒成我心底无法磨灭的印迹?想着她,念着她,朦胧中,他仿佛看到她穿着一袭婉约的罗裙,撑一把油纸伞,与他邂逅在西湖的烟雨。那窈窕的身影,宛若西湖的情结,在时光中柔软着、妖娆着,仅仅一个回眸,便优雅了千年的传说。

穿越悠长的时空,他于幻象中寻寻觅觅,望着她绽放如花的笑靥,瞬间便惊艳了他几多年少的情怀。彼时,她是一朵恋上西湖的花,在烟雨中淋落了花瓣,淋湿了江南情结,是诗意的他唤醒了她的沉睡。然而她却又在某个雨季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在悠长悠长的雨巷尽头与他渐行渐远。如果,那时的她肯回头,定会读懂他呢喃的私语,总是在最不经意时为她芬芳着所有记忆的片断。

梦幻里,越过大宋的风骚,沿着平平仄仄的路径,他从春天里走来,身后留下一阵余香。她从红尘深处脱颖而出,带着浮影翩跹,偶然在爱的转角路口相遇,眼神的刹那交会,笃定了幸福的焦点。

帘卷西风,谁在风中吟一阕《醉花阴》?暗香盈袖,他用恬静在心尖为她填词,顿时醉了西湖风光,醉了灯火眉眼。低头,那一刻的温柔,瞬间倾倒了前世的杯樽,迷失了孤单的行程。然而又是谁沉默了一首情诗,纠结了油纸伞的爱情,任泪水淋湿了诗行、斑驳了记忆?梦里不知身是客,彼岸,吹皱了的是谁的相思?香屑临风,到最后,终是凌乱了花的情事。

蕙仙。他又在轻轻唤她的名字。可知,那轻柔拂过你面庞的微风,如同我细长的手指捧着你娇艳的脸?可知,我在这灯火璀璨的西子湖畔说爱你,心中始终都荡漾着对未来的憧憬,未来有一个家,家中有我,也有你?又可知,我愿意看到你幸福的模样,我喜欢我们紧紧地相拥,永不分离?

回眸,他把思念写在风里,灵动的文字没有了时差,没有了束缚。月夜花香,淡蓝色的天际,永远藏有一颗玲珑的心,那便是她存放的温情。他笑望着她说,其实他只是一阵轻烟,在随风飘荡的时候,偶然落在她的手里,只待她轻轻握着,生怕再次被风吹走。她含羞不语,只是淡淡地望着他笑,一脸的柔情蜜意。然后,她俯身嗅着淡淡的烟味,任他闭上双眼感受她的柔情。躺在她的手心,那是从未有过的安然。那一刻,他便认定,此生,她是他最美的风景。

夜空下的温馨,并没有如同烟花绽放时的那般妩媚绚丽,而是在黑暗的瞬间,被她深情捧着。也许,这就是烟花背后的幸福。美丽的时候,点缀大地的光芒;落寞的时候,倚靠在她的肩上。自有柔柔的情、淡淡的爱衍生而出,是那么容易满足、容易欢喜。

在他眼里,她是一朵风情万种的花。生长在莺歌燕舞的春天,盛开在如火如荼的夏季,飘飞在锦瑟萧条的秋日,化成呵护泥土的仙眷。每过一个季节的轮回,她总是喜欢站在树枝的顶端,颔首迎接他的到来。面带安静的笑容,静静听风吹过;满怀欣喜,期盼随后而来的烟。尽管明明知道,烟,是轻浮的,是缥缈的,是流浪的,是薄情的,可她一点也不害怕,更是执意靠近,低吟说要和他厮守,直到永远。

寒风乍起的时候,她总是挡在他身前,不让它带走他。于是,他便紧紧贴在她背后,一份强烈的安全感油然而生。就这样,在她的呵护下,他自由飘着,偶尔矫情地望着她,拉着她陪他一起看流星雨。当天际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时,听她抚琴一曲,任纤纤玉指扰乱寂静,含笑对月。然而,他又是谁?是烟,还是那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或许,他更愿意做一只翩跹的蝴蝶,沐浴大地的阳光,拍打双翼,只在她身边追寻今生想要的幸福。

是的,他想做一只蝶,一只伴她左右的蝶。在明媚的午后,一只展翼飞翔的蝴蝶看着碧波万顷的西湖,波涛荡漾,而彼岸正好有繁花满城,于是,内心萌生的悸动一点一点在心底生长。然而,蝶和花终是隔着一泓碧水。蝶只能时常在湖的这头远望另一头,默默许着花开花谢,总有一天会飞奔到花的身旁,听花弹曲浅唱。

随着日月推移,静守的湖岸时而平静如水,时而澎湃如潮,而蝶只能远远看着,多次跃跃欲试的冲动终于激起心中的火花——飞越彼岸。蝶是否能够成功抵达彼岸,而彼岸是否就是蝶的幸福归宿?蝶没有答案,也没有勇气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结果,一切都是未知的。然而,蝶始终没有放弃心中的念想,因为蝶看到彼岸的花儿,是那么光华四射,那么令人心动。

一次次的起飞,一次次的跌落,一次次的回旋,一次次的徘徊,也一次次的绝望。在蝶经历千次的飞越时,湖浪不再为难它,雨水不再打击它,连清风也被感动,托着它的身子,轻轻搁置在花的海洋边缘。

或许,花儿永远不知道,蝶为了它,饱受沧桑,只为一生中最美的倾心相遇;更不会知道,当蝶微笑着躺在自己身旁时,那幸福的眼眸深处还藏有辛酸的泪滴。或许,蝶也不曾知道,花儿为了它的到来,已经穿梭了几千个轮回,辗转了几万次零落,在明月升起的时候,始终坚定地等着它的归期。是的,它们相遇了,它们在爱的世界里徜徉,仍执意守着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任凭时空逆转,依然朝夕相伴,十指相扣,任幸福在心间回荡……

然而,陆游和唐琬终会迎来蝶和花的美丽邂逅吗?掬一捧水,涂不了梦里江南的容颜;撑一柄伞,拈不来西子湖畔的守候。深深的雨巷,烟雨凄迷。在他单薄的年华里,那个素颜的女子如惊鸿一瞥,掩映的笑颜仍然沉淀成记忆,亘在心里、念在文字里,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共她花前月下,共唱一曲《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