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惴惴不安的猜测着，想要劝，但看陈盈在气头之上，一时又不敢劝。

再则，她在宫中日久，见惯多少是是非非，今儿一看陈霜和周弘治之间的情形，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头也恼这个陈家来的二小姐委实太不懂规矩了。

若是真存了心想做宫妃，好歹也得同贵妃商量商量不是？贵妃是她的亲姐姐，焉知她不会同意，何至于用这等法子来迷惑皇上？

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可见庶出终究是庶出。

于是，就遵从了陈盈的吩咐，把陈霜身上的衣服拢得整齐些，方搀扶着她随同陈盈一道出了飞羽殿。

那大殿之下，苏芸和冯瑶业已听闻了动静，正待要看她们姐妹的笑话，都在殿外候着了。

此刻一看陈盈等人出来，苏芸和冯瑶忙就佯装诧异道：“娘娘这是要带二小姐哪里去？”

陈盈冷眼看了看她们两个，未曾多言，只道：“没有本宫的吩咐，旁人一律不许跟来。”说着，甩了手就往外走。

苏芸和冯瑶面面相觑，碍着她贵妃的身份，自是不好违背她的命令，只得按捺住好奇，回配殿里去了。

且说银霜扶着陈霜跟在陈盈身后，一路走，一路看那风景越来越晦暗，头顶的天空也似被乌云遮蔽住，长长而幽深的巷子里，渐渐便看不见一丝日光。

领路的掖庭宫内侍还是头一次看到当朝贵妃到永巷里来，一面弓着身一面答她的话道：“禀娘娘，再往前就是庶人们的居所了。”

陈盈脚下步子不停，点一点头道：“继续往前带路吧。”

内侍恭谨地答应一声，忙在前头开道，领着她直走到永巷尽头一处僻静的宫门内。

甫一推开门，登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陈盈不由得掩住口鼻，那小内侍忙道：“娘娘，里头住着的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您千金贵体，就别往里头去了，仔细被这腌脏气冲撞了身子。”

“无妨，再往前去。”

陈盈摆一摆手，放缓了呼吸，不肯听那内侍劝告，依旧要往里走。

内侍禁不住沁了一层冷汗，不知这位祖宗今日怎地想起来到掖庭了，莫不是风闻他们克扣掖庭伙食的事了？

那也不能够啊，这掖庭里住着的都是前朝废妃，还有当朝得罪了皇上的许嫔，都是不得宠的人物，谁会好心替她们出头，把话传到贵妃娘娘的耳朵里去？

保不齐娘娘是要来见一见旧人问些事吧？

内侍安慰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领着陈盈往里走，才走两步，忽听耳边一阵风起，伴随着呜呜呀呀的喊叫声，直扑到几人面前。

吓得那内侍脚下一滑，差点跌在了地上，待看清了来人，才猛地回神，呵斥道：“贱人，这是什么地方还由得你撒野？也不看看是谁在这里！”

陈盈和银霜、陈霜等人亦被那突如其来地古怪声响惊了一惊，待看仔细，才见得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穿着破烂的衣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冲了出来，紧随在她身后拉住她的却是两个手执火杖的高大粗使婆子。

一见内侍动怒，婆子们登时白了脸道：“元公公饶命，这贱妇原在厨房帮佣，一直都干得好好的，今日不知怎的又发起疯来，奴们一时没拉住，竟让她出来冲撞了公公。”

“一群夯货！”

内侍板着脸严词喝骂一声，旋即转过身，拱手向陈盈道：“贵妃娘娘恕罪，是奴才治下不严，以致使这贱人闹出这等笑话，往后奴才必将严厉惩戒她们。”

他一口一句贱人，陈盈听得十分不耐，皱着眉头正待要训他几句。

那边厢无意从厨房里头跑出来的疯女子，耳听到“贵妃娘娘”四个字，脑海中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口里一个劲儿叫唤道：“肖贵妃饶命，肖贵妃饶命，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贵妃娘娘饶命，放过臣妾吧……肖娘娘饶命……”

她磕头如捣蒜，斜侧里被她举止吓到的内侍，蓦地啐了一声，抬脚便踹向了她道：“咄！贱人，你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是你哪门子的肖娘娘！此乃陈贵妃，还不速速告罪？”

“陈贵妃……陈……宫里几时又有了陈贵妃……肖贵妃呢？肖贵妃哪里去了？”

那疯女子似是头一次听到陈盈的名号，便停止了磕头，茫茫然抬起脸来，直直望着陈盈又道：“你不是肖蓉蓉？你是谁？”

肖蓉蓉……肖贵妃……

陈盈攒起眉头，印象中似乎武宗最宠爱的那个妃子便是姓肖，眼前这女子看模样也近中年之龄了，并不像是周弘治纳进来的，更像是武宗朝的。见她认错了人，便道：“本宫乃当朝贵妃，你说的那个肖贵妃，已经亡故了。”

“亡故了？你是说她……她死了？”女子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再度扬起头来，凝望着陈盈，“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陈盈道：“本宫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亦不知她是怎么死的，不过眼下不是武宗当朝，而是武宗第五子长广王登基为帝，国号大兴，而今已是大兴七年。”

“大兴……大兴……不是武宗当朝了，居然不是武宗当朝了？怎么会呢，怎么会，武宗是万岁，万岁怎么会不当朝了？”女子霎时莫名泣涕起来，自顾自的说着疯言疯语，隔了半响，不等那内侍来呵斥，登时又仰天狂笑起来，“哈哈，武宗不当朝，肖贵妃就不是贵妃了？哈哈，那毒妇居然也有今日，还以为我会死在她的前头，原来……原来她才是短命的那个！毒妇，毒妇，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死的时候！”

她哭哭笑笑好不疯癫，内侍耳听她说的话句句大逆不道，忙抽出尘尾，一个大力就甩到了她的脸上：“贱人，贵人面前岂容你污言秽语，还不住嘴！”

女子被他尘尾抽得面上一痛，跌倒在地，这才闭上了嘴。

“住手！”陈盈眼看那内侍还要再打第二回，忙出声喝住他，冷着面孔道，“不知规矩的东西！本宫尚未发话，由得你在本宫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