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立夏的缘故，接下来的几日，天空一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都说春末之后，下一场雨便热一场，果不其然，几场雨后连带太液池的水温都觉得比往常高了些许。

司制司在沈芙荷的指挥下，一早便预备妥了夏季衣衫，赶上天热便都送往了各宫，就连入宫求学的公子小姐，也一人得了两身夏日换洗衣裳。

与春日里的桃儿粉不同，这次女学里分来的是藕色的对襟长袖衫配着水粉色的齐胸襦裙，腰间垂着浅碧色绣花披帛，一个个活脱脱是太液池里绽开的荷花一般，惹人喜爱。

韩贵太妃心爱尤甚，每日里都要抽空去钟萃宫转一转，看看各家的小姐们都学得如何。

负责教习钟萃宫的谢夫人和纯悫大长公主初时还有些意外，待看她来得次数多了，二人便也都习惯了。

一日适逢陈盈去给女学讲习三字经，韩贵太妃站在内殿隔着帘帷听了几句，纯悫大长公主便笑赞道：“咱们的贵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是个才貌双全的人儿。”

韩贵太妃轻轻一笑，对于她的夸赞并不以为然，毕竟选进宫中的秀女都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大家闺秀，教习六七岁孩子并不在话下。

要说贵妃比旁人聪明的话，大抵就是她用的教学法子比较新鲜罢了。

纯悫大长公主说完，见韩贵太妃并不答话，心里对于贵妃与太妃不对付的传言有了几分较量，便笑了一笑，转着话题又道：“娘娘来了这么多日，对于这些小小姐，可有一二喜欢的？”

韩贵太妃便道：“这些小姐我个个都喜欢得很，长得水灵不说，人也聪颖，本宫瞧着你们教她们的那些东西，她们都能记得住。”

谢夫人在旁听闻，不由笑道：“娘娘这话说得甚是，大概因为她们都出身书香门第，是以学识见地比之外面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都要高远一些，一教就会，还可举一反三，倒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是吗？”韩贵太妃越发欢喜，她向来喜欢聪明漂亮且知书达理的孩子，清庭和清妍两人就是这样。

“是，清妍的确是个聪慧的丫头，不知是不是寻常由贵妃亲自教习的缘故，我瞧着她读的书比这里的丫头们都多，懂得的道理也多。虽说有些道理甚是古怪，但能从她一个六岁孩子的口中说出来，已经不简单了。”

纯悫大长公主赞不绝口，提到清妍就不能不提到她的同胞哥哥——当今太子殿下周清庭。

周清庭的出身不可谓不尊贵，模样又十足俊秀，待得年长不知要迷惑多少闺阁女儿的心思呢。

“太妃娘娘，您近来常到钟萃宫，莫不是寻思着要给咱们太子殿下选个太子妃吧？”

纯悫大长公主掩口吃吃笑着道。

她亦是皇室出身，算来清庭是她的侄孙，她说这些话倒也不算失了规矩。

却不想她虽是玩笑，竟将将说到韩贵太妃的心坎上，太妃便道：“本宫心里的确有这个意思。”

以往太子选妃，莫不都是告问天地，算了八字，才从世家大臣之女中择命盘合适的，钦赐为东宫之女主。

但是今次她想改一改这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既然宫中开办了女学，前来求学的小姐也都是出自五品以上之家，门第清白。她若是这时候从其中择一二品貌皆优的留意着，待得周清庭年长一些，便使他们相识，早早培养些感情，岂不更好？

纯悫大长公主没料到太妃的心思真是被自己说中了，她又是笑又是叹道：“太子今年才六岁，娘娘这会子给他打算终身大事，是不是太快了些？”

韩贵太妃道：“本宫也只是说先择出众的女孩儿多留心着，并未明说一定要现在就给他安排下来。”

“那么，太妃娘娘可有中意的姑娘了？”纯悫大长公主闻言，便追着问道。

韩贵太妃一笑，伸手悄然指了一指清妍旁边坐着的小丫头道：“依本宫所见，纪大学士家里的那个小女儿就不错，样貌好，说话也伶俐，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处事便可见沉稳有度。”

样貌好说话伶俐都可看得出来，沉稳有度倒是从何说起？

太妃娘娘笑道：“那时各府小姐初初进宫，都还有些怯懦，胆小些的见了本宫居然害怕的哭了，正是这个丫头出面替本宫安抚住了她们，哄了这一个，又哄那一个，全不似是第一次进宫，倒像是咱们宫里养大的女儿一般。”

“这样说来，这个纪家小姐还真是与皇室有缘。”

纯悫大长公主顺着太妃娘娘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个秀丽的小姑娘，样貌上虽是比不得清妍，可是那大大方方端庄文雅的姿态，便已显露出了她的与众不同。

况且大学士几乎都是清流一派，朝中忌惮陈党早已成了不争的事实，若太子能与清流人物多亲近，往后于朝堂风向上，说不得就能改变许多。

这样看来，纪嫣然就更加合适作为太子妃的人选了。

她们兴致盎然的讨论着，东宫那里周清庭莫名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今日教习的夫子正是他往日的老师，太傅谢道安。

以往谢道安开课的时候，总会对他前一天学得知识进行考量一番，他每每都答得甚是得体，太傅也尤为欣慰。

眼下太傅亦似以往那般考量着功课，不过却不单单是考量他一个人的，而是考量了整个太学。最后夸奖的也不独他一个人，还有卫冕、朱嘉玉、陈疆、宋子峰、韩绍春等人。

尤其是对卫冕，太傅简直倾尽了所有的溢美之词来盛赞他。

这让清庭在替卫冕高兴的同时，心中隐约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太子，他的夫子都是大学士之流，他本该比这太学中的所有公子都要出色优秀。可是，事实却是他并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没有夫子教学，只凭借着广元君的口传身授，卫冕就把他给比了下去。

这让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他，不免有些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