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高得禄脚下步子一顿，还当自己听错了，忙道：“是哪个绿头牌？”

这宫里的绿头牌可分了几类呢，除却觐见的大臣们递的牌子，凡遇紧急事务或事涉琐细，由六曹章奏者也是用的绿头木牌。再者，还有一种，便是宫中嫔妃侍寝时，在一块绿色牌子上写明该妃嫔的父名、年岁、有无生疤等内容，留待君王凭此翻牌子召幸，亦称绿头牌。

若在往常，这个时间点上君王提及绿头牌，他定然想也不想就知道陛下是要召幸妃嫔了。可如今情况比之以往有那么一些些不同，因那凝月宫的贵妃娘娘深得陛下喜爱，这昭阳宫可有一段日子不曾翻过绿头牌了。

由是周弘治提及绿头牌，他一时倒不敢擅自拿主意，让人去把妃嫔们的绿头牌端过来。

周弘治眼见他关键时候犯起蠢来，不觉冷笑道：“你说还有哪个绿头牌？这深更半夜难道朕还要你出去喊个大臣进宫来吗？”

“这……这是小人疏忽了。”高得禄呵呵的傻笑，不想他真是要着人侍寝，忙就去吩咐罗劲端了牌子来。

一时罗劲将放着妃嫔绿头牌的大红朱漆托盘呈上来，周弘治拿眼在那牌子上扫了一回，瞧着盘中只有零星四个牌子，不由蹙眉问高得禄：“宫中三妃五嫔的牌子都在这儿了？”

高得禄忙道：“甄妃娘娘的牌子陛下一直不许小人们放上，是以今日小人也没叫罗劲端来。乐嫔娘娘自入宫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一直未曾痊愈，太医们都说不宜侍寝，是以小人也未曾把乐嫔娘娘的牌子呈上来。至于安嫔娘娘，她是身子不爽利，也无法……”

“朕没叫你说这些无用的话。”

周弘治耳听他啰里啰嗦，越发像个婆子，不甚耐烦的打断了他，却问道：“贵妃娘娘的绿头牌怎地也不在？”

“贵妃……贵妃……”高得禄眨巴眨巴眼，他今日听到君王说要翻牌子，还当是贵妃娘娘又同陛下生了嫌隙，是以就自作聪明的让罗劲把贵妃娘娘的绿头牌从盘子中拿了下去，哪料到……陛下翻到最后，就是为了翻贵妃娘娘的牌子呢。

这不穷折腾嘛。

陛下您哪天不是去见贵妃娘娘的？何苦多此一举，巴巴的拿个牌子翻着。

高得禄有话不敢言，忙转头小跑着去把写有“陈盈”二字的绿头牌拿来，轻悄悄的放进托盘中。

周弘治斜睨他一眼，这才伸出手从那托盘中将陈盈的绿头牌翻出来，递给他道：“传令下去，今儿摆驾凝月宫。还有，把白日里朕叫你准备的一百两黄金也带上。”

飞羽殿里，黎姜好容易讲完大灰狼与小红帽的故事，才把周清妍哄睡下。

银霜收拾完桌子上的笔墨，耳听床上没了动静，方轻手轻脚走过去道：“娘娘，公主睡了吗？”

黎姜探出头来，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起身穿上鞋子同她走向了一边：“刚睡着，别吵醒了她。”

银霜掩口微笑，点了点头，便轻声问她道：“娘娘可要洗漱歇息？”

黎姜遂问：“现在几点了呀？”

银霜看一眼西番进贡的自鸣钟，道：“约莫戌时三刻了。”

黎姜听罢，在心里换算一番，戌时三刻左不过是二十一世纪晚上的九点钟。

在从前，这个时辰外头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公园里跳舞的大妈成群结队，她吃饱了饭窝在租来的小房子里，刷着微博，看着电视，间或开了视频同妈妈说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日子过的分外悠然自得。要一直到夜里十一二点，尘世的喧嚣才会逐渐止息，而她则在同友人道了晚安之后，关上手机，悄然睡去。

只是到了这里以后，她所有的习惯都被打乱了，这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微博，没有广场舞，夜色变得比白天更加漫长。以前她总觉得睡不够，到了这儿却又总觉得能醒着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周弘治那天警告她的话，她至今言犹在耳，其实从心底里而言，她并不甚怕他，有时还会觉得他是很好亲近的人，只是事关银霜等人的生命，她到底不敢胆大到把君王的话当做儿戏。由是，纵然不习惯这里，她也没有再做出自杀的举动了，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地底下那群不干好事的鬼差，抓紧核查到她这一桩冤魂，速速的把她送回现代去才是。

她每到晚间总会出一会儿神，发一会儿呆的，银霜等人皆已习以为常，看她不说话，都当她是默许了，遂去给她打了热水来。

这些日子秋意深浓，一日冷过一日，殿中各处都已安放上了毡帘。

银霜伺候完黎姜洗漱罢，端了水盆，将将掀开毡帘要出门去，便见福兴从外头跑来，几乎撞翻了她的水盆：“快，快去服侍娘娘梳洗，陛下今夜要留宿凝月宫。”

留宿凝月宫？

银霜脑子里有刹那的空白，叫福兴一催，倒又转回神来：“福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莫不是要召娘娘侍寝？”

“正是，正是。”福兴连连点头，“如今陛下的御驾已到宫门口了，快去报给娘娘。”

银霜遂把水盆塞给旁边的小宫娥尔青，忙拎起了裙摆，急急往回走。一见黎姜正要伴着清妍躺下，忙上去一把拉住她道：“娘娘，陛下来了。”

嗯？黎姜抬起头：“他来干什么？”

银霜正待开口，瞧着床上还躺着个小公主，忙顿住话题，转身让尔柔去偏殿把公主的奶娘喊了进来，又让惠草去偏殿稍事收拾一番，方轻轻将小公主抱给奶娘道：“带殿下去偏殿睡一宿去。”

黎姜看着奇怪，忙道：“怎么了，为什么要把清妍带走？可是他又反悔，不许清妍跟我在一起住了？”

“娘娘怎会这么想？”银霜浅笑着摇头，“今儿是好事，奴婢把公主殿下抱去偏殿，也全是为了娘娘好。娘娘快收拾一番，陛下就要来了。”

他来就来好了啊，那也用不着折腾清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