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月也随之停了下来。

她看见眼前丝丝缕缕魔气飘出，这魔气甚至要比桃林里那些更加精纯。

而纪非攻看见的显然不是这些。没有尹初月的辅助，纪非攻就目前而言看不到魔气。但是九霄告诉她，前面有陌生的气息。

她没有发现的事情被九霄提醒了，显然那个陌生人的实力在她之上。

纪非攻：“你能察觉到那个人实力多少吗？”

九霄：“十二星。虽然并不是十二星巅峰，但显然不是目前的你可以撼动的。”

纪非攻正寻思着这人是谁，九霄又说：“不过有一点很奇怪。那个人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话，而那个对话的对象……如果不是她开了口，我察觉不出存在。”

是罪。纪非攻几乎第一时间就确定了那个连九霄都察觉不出存在的人是谁。

在紫昭和她没有恢复修为的情况下，天之陆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瞒过九霄的感知。

罪和另一个修为强大的陌生人在荷花池边……他们在干什么？

纪非攻：“他们在说什么？”

“我把感知借你，你自己看吧。”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纪非攻便发现自己的感知向前绵延了很多。

那十二星的人一身粗布麻衣，满头雪白长发与长眉纠缠在一处，被温柔抚过荷花的风吹起，倒显得仙风道骨。

只是他眉头皱紧，分明是一副叹息的模样，“……你当初来穹府，我便不应该同意穹劢放你进来。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自你来到之后，穹劢越来越固执己见，直到如今，我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

罪看着他，轻声道：“穹如林，他毕竟是你的儿子，再怎么样你也不会认不得吧。你的儿子本就是如今这幅丑恶的模样，只是你之前从未发现罢了。”

——那一身粗布麻衣的老人竟然是穹氏老祖，穹如林。

看他如今的模样，分明已经行将就木。

穹如林一声苦笑，“我多少知道你能激起人心底的欲念。我只是个老头子，就不必再这样费尽心机了吧。”

罪只是淡漠地道：“你该明白无欲无恶，说到底有欲念的是你们，我的存在，最多不过将这份欲念化作恶果罢了。何况你那些愧疚尚且算不上是欲。”

……愧疚。

果真是愧疚。

当初他游历四海，不想穹劢会以此为契机驱逐穹恪，最终导致他大哥唯一的血脉也没能留存……终归是他有所亏欠。

见到沈朝晔第一眼，穹如林便觉得这孩子因兽『潮』遇难又天赋卓绝，实在是种缘分，没想到连这点补偿的机会，穹劢都当做是自己在想方设法分他的权。

当初他膝下没有嫡子，庶子又大多不成器，不得已之下才将穹劢从旁支抱了来。许多年来早将他当做了亲儿……怎料到世事变幻，造化弄人，终究人心之下，不如初意。

他略带怅然地道：“恩恩怨怨，如何能轻易说清。是我做了个叫人失望的父亲，才养出了个叫人失望的儿子。他这些年一错再错，我总想拉他一把，他却越来越刚愎自用……到底是一步错，步步错。”

罪没有说话。

而穹如林又说：“就当我这把老骨头求你，收手吧。”

而罪的声音冷冷的，“你今天到这里来找我，不就是猜到了我会到这里来替穹劢解开荷花池的秘境封印吗？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我不会收手，穹劢也不会。”

而后沉默了一会儿，罪又说：“难道你又要和我拼命吗？”她旋即冷笑一声，“老骨头，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上一次你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我不妨教你个办法，你全将此事当做是你儿子犯下无数孽障结出的恶果好了，这样岂不是简单了很多？”

而后有轰然一声响，穹如林咳了几声，声音便消失不见了。纪非攻推断下来，大约是被罪强制动用手段送走了。

而罪还站在原地。

下一秒，大约是对那秘境束手无策，她叹了口气。

纪非攻对于罪如今的模样总算有了个模糊的印象。她正要收回神识，忽然听见罪说：“逆魂神树啊……”

纪非攻不太明白罪想干什么。

而罪继续道：“创造天之陆，将九霄贬下天之陆，送神树种子到天之陆……你真是为了她的劫难费尽心机啊。”

纪非攻突然愣住。

而罪幽幽一叹，“可枉你为她铺平道路，到头来不过是弄巧成拙罢了。”

纪非攻下意识屏息凝神。

罪又嗤笑道：“你们这些神明啊……真是团结互助。可何曾有那么一个人，甘愿为我赴汤蹈火。”

罪的声音消失的刹那，纪非攻的神识便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东西了。可那声音却仿佛总在耳边萦绕盘旋，不依不饶地在脑海之中作『乱』，直至掀起滔天之浪。

她甚至想要冲向荷花池，抓住罪好好问一问她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然而她最终僵硬在原地，动弹不能。

她一直以为紫昭负了她。

可事实怎么会是这样？

当初她与紫昭去寻姻缘石的时候，正是纪思行立了大功，神界流言蜚语最是严重的时候。她不被姻缘石承认是因为她未历劫，血脉尚未被完全激发，不足以为紫昭诞下血脉最优的后代。可这在神界，却被看做了神魔相恋，天地不容的罪证。

她一直以为紫昭被这些谣言影响，不信她，因此创造出天之陆，借口这里需要守护者而将她贬到这里……但怎么能想得到，紫昭创造天之陆是为了护她历劫平安不受魔族侵扰；贬下九霄是为了护她一路成长无需被外事干扰；逆魂神树是为保障她灵魂安然无恙。

这个人……原来一直把她放在心上。

她一直以为她与紫昭之间是她一己之热，怎么能想得到，那个人有一天居然会为了她做下这么多事情，甚至自己投胎转世，只为与她再续前缘。

紫昭这个人啊……前世不知道把多少事情憋在了心底，今生今世才会这样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松开她，甚至坦率直白得让人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