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莲被送回来的时候，晴如看了看长廊尽头窄小的天窗，透过天窗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一小块天空。

狱卒将还在昏迷中的阿莲往稻草堆一扔，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打着哈欠就走出了那一间牢房。临走之时，矮个的狱卒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一脸戒备的晴如。

高个的神情恹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了晴如一眼，催着他赶紧跟着他一起回去休息。他自然是不肯承认自己身体已经被掏空的事实，只盯着乌青的眼袋让他赶紧回去休息，顺嘴还嘲笑了一番他昨夜是如何的体力不济。

矮个的狱卒白了他一眼，没有去拆穿他的话。只拉近他指了指晴如，眉头微皱的说道：“你说也真是奇了怪了，昨天那样的时刻，我明明都伸出了手，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我那早夭的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

“嗯。我娘当时生她的时候难产，她从出生开始就身子弱，不到三岁就死了。”

“那跟那丫头又有什么关系？”

矮个狱卒拍了拍脑袋说道：“那可不，我他妈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就好像中了邪一样的突然就想起了她。要知道我们全家人都已经快忘记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他一把拉住高个狱卒的手，停下脚步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说：“当我看着她的时候，我伸出的手居然不敢去握住她的手腕。”

高个狱卒拍开他的手，对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别是你小子最近老是往牢房跑被掏空了身子，出现了幻觉了吧。我就说让你好好养养身子，你却总是嫌弃我唠叨。你看看我……”

他拍了拍胸脯，去到牢门口换下夜间值班的兄弟。相互寒暄几句送他们走远，两个人才在门口搭着的桌子边上坐下。桌面上，还放着昨夜抽打犯人的短鞭，和两个倾倒的酒壶。酒壶已经空空如也，那短鞭上的血迹也已渗透短鞭，将短鞭染成了暗红色。

两人坐下摇了摇地上乱糟糟的酒壶，就着酒壶三两口喝下夜班那两人喝剩下的残酒，打着酒嗝往桌子上一趴就呼呼的睡去。

等到长廊尽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晴如犹豫了许久才向着阿莲的方向挪了几步。她可是现在都还记得昨日阿莲可是要置她于万劫不复之地的。

只是她身上的伤痕，总是太过惹眼了些。

方才两人扛着她回来就那么随手一扔，她甚至都能听见她头撞在地面的闷响声。她的衣服自然的散开，露出肩膀和后背的一大半肌肤。只见本来应该光洁如玉的背上，满满的尽是颜色深浅不一的淤痕。

更是有好多道新增的纵横交错的抓痕，晴如还记得昨天伸向自己的那两只手留着女人一样长长的指甲。

这些人……

晴如整个身子气的有些发抖，她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存在。想要寻欢作乐，那些青楼楚馆还不够他们消遣吗？看她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他们如何下的了手？难道他们的家中就没有姐妹吗？这世界还有王法吗？

几声窃窃私语和轻笑声传入了晴如的耳朵，晴如如同受到惊吓一般猛地转头看到发声的方向。见着住在阿莲附近的有个牢里的两个男人神情猥琐的对着她半露的身子指指点点，不时还发出恶心的笑声。

而周围醒着的其他人，都只是麻木的看着这一切。似乎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晴如靠近两间牢房中间的栅栏，努力的将手往前伸了半天，细弱的双肩被厚重的木栅栏硌的青紫，她也够不到躺在地板上呼吸微弱的阿莲。

无奈，她回身看了半天，福至心灵的抓起她这边的稻草，一把一把费力的塞过栅栏，朝着昏迷的阿莲用力的扔过去。

等到她那边的稻草被扔了一小半，那些乱糟糟的稻草才堪堪盖住阿莲的身子。隔壁的那间牢房仿佛变成了一座坟墓，蓬松的稻草下面，埋着一具如同行尸走肉的躯壳。

阿莲睁开眼的时候，盖在脸上的稻草倒是让她吓了一跳。那些人虽然总是把自己当做他们的玩物，每次天亮的时候，却也是要把自己收整一番才送回来。

毕竟，这样的玩具才能玩的更久一些。这些稻草又是……

她费力的扬起手，把身上盖着的稻草扒拉开，就望进了一双满含愤怒和担忧的眸子。

是了，昨天临走前，就是她说起过欲仙楼的事。

欲仙楼啊……

阿莲费力的撑起身子，又往前爬了几步才靠在中间的栅栏上喘着粗气。她心下颇有些自嘲，这身子骨，也太柔弱了些。往常娘亲总是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欲仙楼的那些姐姐可是惯常取消她也没个窈窕身段。

那时候的她还小，每次都要与她们争辩上那么几句。一边气鼓鼓的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吃那么多的甜食了，一边看见吃的又疯狂给自己洗脑必须先吃饱才能减肥不是。抗拒那些美食本来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只是，这些事都好遥远啊。

现在每天想着的，都不过是活下去。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然等自己死了，是不是也就被挖个坑那么一埋，世上哪里又还有自己存在的痕迹？

就只是这方寸之地的荒唐几年吗？

“昨天，我听你说过欲仙楼？”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晴如连忙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等她伸手握住杯子的时候，晴如依旧没有松手。晴如迎着她抬起来的视线，又问了一遍昨日她根本没有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

阿莲松开手，却轻声的笑了。她抬手撸起宽宽的袖子，将衣领拉低，遍布淤青和伤痕的背就这样的袒露在了晴如的面前。

阿莲回过头，用苍白的手指将刚结痂的伤口又再次撕开，脸上笑盈盈的看着晴如：“你看，我的这一辈子大概也就只得在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了。若是多了一个人陪着我，我应该就没有那么难过那么害怕了吧。”

听完她的话，晴如沉眸没有说话。她现在，也是几近疯魔了吧。

既然出不去，那就最好拉个垫背的一起死。若是换成自己，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也能保持现在的心境吗？

“欲仙楼怎么样了？”阿莲把手指染到的血液往粗布衣裳上一擦，又把拉开的衣服重新穿好，才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