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之下，只见她迈着步子款步行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姿色动人至极，站定在铺着红色缱金丝的地毯上，如同那芍药笼烟，花树堆雪。她的半张面孔在微光与乌黑的云鬓配在一起，显得更加的白皙柔嫩，像夜空中高高悬挂的寒月一般令人触不可及，却又心生向往爱怜，眼睛也都死死钉在了她的身上，半刻也不想挪开。

人就是这样，越是看起来高傲求而不得的人或事物，越是会痴迷追求，天香楼也正是利用了众人的这一心理，所以才能在那样不讨巧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盛京的头名。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其背后的强硬后台，否则真要遇上不是善茬的人物，也很难得以摆平。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弹琵琶的单玉换成了一个拨琴的女子，二人向着四周众人遥遥屈膝作礼，红萼站定后摆了一个貂蝉望月的姿势。

乐声慢慢响了起来，琴音清灵，舞姿翩然，缓慢信步，扬手成莲形拂过美丽的脸颊，众人的目光也忍不住跟着她的手指游走，正看得愈发入迷，忽如间琴声一变，变得犹如溪水潺潺，灵动跳跃，像是鱼儿浅跃出池塘，惊起了一阵涟漪，红萼的舞姿动作也跟着琴音开始变化，她的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香尽扑面而来，身姿纤弱，腰肢细软，动作轻盈地仿似振翅的飞燕，一双水袖在她手里似乎是轻若薄纱，游刃有余，配合着乐声，她将水袖收起抛至空中，一旋转身，没来得及落下的水袖在空中成了一朵花的形状，与此同时，她顺着姿势盈盈屈膝跪地，水袖也跟着她的动作落在地上，刚好成就一朵完整的花形。

琴声收尽，众人一片寂静，皆是屏气敛息。

随后有人鼓掌叫好，所有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跟着拍起手来，连方才说红萼闲话的几名女子也忍不住抚掌拍了起来，只是她们是深闺女子，不比男子放得开，只是不住点头交谈。

红萼只是微微一笑以示礼貌，便立即退了出去。

众人又开始热切交谈起来，只是这次的对象就是方才惊艳才绝的舞蹈。

颜樾淡淡摇头一笑，对沈襄道：“我要先回去了，你呢？”

沈襄还陷在方才的惊愕中，忽然听到颜樾这样说，面上忍不住有些失落之色。

孙衍隼一直注意着颜樾的动静，见她说要走，赶紧站了起来：“夜深露重，我送你！”

颜樾摇摇头，表示不用：“这里到铺子不算远，况且我身边不是还跟着王月吗，你不用担心。”

转头对沈襄邀请她有空到字画铺子里找她，沈襄这才高兴起来，跟她道别。

苏玉瑶看着颜樾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姜卿看她对颜樾一直这么温和，有些不满：“玉瑶，她那样的人能跟她说话就算不错了，怎地你还对她和颜悦色的？”

苏玉瑶回神，笑着道：“你呀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小孩子脾气，我看你以后嫁人可怎么好，难不成要夫家都像伯母这般宠着你？”

姜卿被她这么一说，脸色陡然红了，忍不住快嘴回敬：“你老是‘嫁人’‘夫家’的挂在嘴边，说，是不是你想嫁人了，所以才老是说我，是不是？”

苏玉瑶像是没想到她这般回嘴，顿时失笑，面上微微露出赧色，手指虚点她的额头，忍不住娇嗔，“你这张嘴呀——”

※

回了小院子，却没有看到梅守妄与莲雾。

灵韵似乎有话说，但最终掏了一封信给她只道：“他只说怕当着面和你告别，所以等你出门了才带着孟姑娘走了，说是有事先回去了。”

颜樾摇了摇头，在灯下将信拆开，信中所写大体是见到了她平安无事，于是不放心寨子里，赶着她出门的空档带着莲雾回去了，叫她不用担心。

颜樾将信丢开，道：“走了也好。”

盛京很多事都太过于复杂，梅守妄与莲雾都是心思单纯的人，搅和进来只会是连累他们罢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外头的月亮也高高挂在了树梢，灵韵见她眉宇间有倦意，于是撇了撇嘴：“早该走了，省的一直烦人。”

王月偷笑，忍不住拆穿她：“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住了这么多日，总该有感情的，我瞧你的眼睛像是有些红呢。”

灵韵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她，像是要发怒，最后不致因为什么就泄了气，道：“这么晚了，姑娘也该睡了，婢子去给您铺床。”

言罢转头就走向床去铺床了。

王月又是抿唇一笑，替颜樾卸面拆髻。

颜樾失笑，这两人关系虽然越来越好，但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增进’感情，倒真是有够奇怪的。

钗环尽数取下，如墨一般乌黑的长发在烛火的微微照映下微微泛光，她卸下了面上的脂粉，王月在将帕子在水里打湿，捞起来绞干，抚平后才递给颜樾。

颜樾将脸对着铜镜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镜子映射着灯火下，颜樾的眼神一恍惚，从窗户一角打开透气的缝隙中忽然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

她眉心一跳，险些叫出声。

站在她身后的王月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她凑上前问：“姑娘，怎么了？”

颜樾虽然摆了摆手，神色却依旧带着些许的异样，王月觉得奇怪，却见姑娘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窗户外头的某处，她忍不住也透过那缝隙看出去。

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外头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月光照映，院里的东西都似乎披上了一层朦胧薄纱，但在屋内的烛火光照下，外头的月光就不够用了，看上去仍然是黑黝黝的一片。

颜樾按捺住心头的异样，手中迟缓地将帕子递给了王月，面露疲倦：“我先睡下了，晚上应该不会起来。”

两个丫头会轮流守夜，一方面是防止颜樾半夜叫水喝，另一方面是二人身上都带了功夫，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