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脸上笑容淡去，一脸发愁道：“这几日师父见你总是闷闷不乐，所以才命我带着你一起去人间散散心，你若不去，今日晚上跟师父学习识字时，自己告诉他，以免师父误以为是我的缘故而责罚我。”识字？心里才想起今天晚上还要跟着师父识字，想起来心脏就害怕快要窒息，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几日闷闷不乐是因为谁？还不是因为那一池圣水和那一棵碰不得摸不得的梨树。

东宝将盘中食物吃完才离开，诺大的院子里又只剩下我和梨花了，没有一丝声音，没有虫鸣声，没有鸟叫声，没有风雨，可以说这院子是一间美丽的牢房，把我锁在了里面，只是少了黑暗。

太阳照在脸上，一阵睡意袭来，我伸手揉揉腥松的眼睛，走进房里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下。

“青衣”。

东宝声音又在响起，随之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伸手将床头白纱拿起系于耳后，问道：“什么事？”

“你忘了今天晚上要跟着师父学习识字了吗？师父在‘翠竹楼’等了你好久了，你怎么还不快去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嗖的从床上跳下，急急忙忙拿起衣衫就往头上套，忍不住抱怨道：“你......你怎么不早点来叫我啊，师父今天一定会被我给气死的。”

出‘洛香院’直往前走是一片竹林，晚风呼啸而过，竹林里叶片在风中沙沙作响，几声怪鸣传入耳中，吓的我身子直颤抖。

四周是一片漆黑，我没有胆子再往前走，拉着东宝的衣衫，停下脚步，心里害怕的不得了，凑上前小声问道：“师父真的在里面吗？”

“在啊，师父下午就来了，我们快些进去吧！”东胖一脸轻松，转过身起步准备往林间走去。

不会吧，这小子胆子这么大，我瞥目看了看心里还是一阵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他说的。忽而，林间响起一阵怪鸣，一个黑影从头顶飞过，吓的跌坐在地。

这......大半夜的会是什么？

“青衣，快来呀！”

小胖子催促声从前面传来，回过头来看我坐在地上，疾步跑过来将我扶起，有些担心问道：“青衣，你这是怎么了？”

小胖手在我衣衫上轻轻拍打着。

要我承认害怕是不可能的，垂着脑袋小声问他，“能不能，等一会再进去啊？”现在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低声乞求道。

“青衣是害怕吗？”

靠，这种问题，叫我怎么回答，摇摇头死活不承认。

“走吧，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一脸好心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

我一把抢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研究着，抬起头看向他，好奇问道：“不就是面普通的破镜子吗？有什么稀奇的。”不满意嘟喃着，可惜这夜色已经黑下，不然也可以勉强用来照照。

他一脸无可救药看着我，“这可不是普通的梳妆镜，而是师父收藏的宝贝‘乾坤镜’，能够光照天地驱魔散妖，你要是怕就拿着它吧！”

听到是师父的宝贝，我欣喜若狂将镜子放在鼻前细细闻着，只觉一阵檀香。

“既然这么好，那我就收着了。”轻轻抚摸镜框上的纹路，曾几何时，师父是不是也有像我这般把它抚摸，我手指游走过的地方，是不是与师父是重叠的，心里想着就高兴的合不拢嘴。手指抚上镜面，突然一阵滚烫，瞬间光华千倾直泻天地将整片竹林照亮。

“好厉害啊！”

没有想到，这镜子的威力竟这么大。

林间深处有一条河流，水中长满了各色仙草，一座简易小竹楼建在水面上，看着摇摇晃晃好不安全。楼里的烛火透过间隙将烛光洒在水面上，水面被烛光镀上一层金色，点点滴滴看着像夜空中的星辰明亮耀眼。

东宝蹲着身子在前面找着桥面，我跟着后面紧张地东张西望。踏着那一摇一晃的才容得下一只脚前行的竹板，我走的那叫个心惊胆颤，吱哟哟地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前面还有个小胖子，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还好这桥不是很长，很快就走到了竹楼前。

“你自己进去吧，我走了。”

见他要走，我紧张了：“啊，你不进去呀？”等一会儿师父要是真的要责罚我，那可怎么办，不就没有人帮我求情了吗？

小胖子挠挠头笑道：“放心好了，师父不会责罚你的，之前我是在吓你的，你就放心进去吧！”

“真的吗？”搞不清他哪句话是真是假，我一脸怀疑紧盯着他的小胖脸，真希望就能这样看清他的心肝脾肾。

“真的，我以狐族的名誉起誓，这次我没有骗你。”

“那好吧！”

待他离开后，我站在门前努力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跳，半晌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敲了几下门扉，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快要跳出来，怎么会有种做贼的感觉呢？

“进来吧！”

师父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我迟疑了会，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三章

屋子里装饰的很简单，一张梨木桌子二张凳子，还有一个书架。

桌子左边摆了几本书，右边有一个笔架，上面挂有几支毛笔，笔架下面还有一个砚台。他坐在桌前，身后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具体是什么书，此刻我也很好奇。

他手中正翻阅着书籍，墙面上投射出他完美的侧脸，一身白衣，长发一泻而下像黑色锦缎流向地面，烛光下流光溢彩，额前几绺碎发随风轻轻起舞，将他的眼睛给遮住了，看不到此刻他眼中的表情，薄唇微抿，色泽微淡，粉淡如珍珠一般，具有强烈窒命吸引力。

“师父。”我轻声叫道，怕打破这份宁静。

他微微颔首，将手中书本轻放于桌面上，伸手拿起桌上一枝细小竹条将桌边油灯轻轻挑动，待烛火亮了一些后，又将竹条放下，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手指轻拈将丝帕放于掌心，凑近烛火细细看着。

没有想到，我今日还未绣完的那条美师丝帕，现在已经到了师父大人的手上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大脑里一片混乱。

丝帕上粗劣的针线绣出他未成形的头像，他似乎觉得挺有意思，拿着那丝帕仔细看着，问道：“这是你绣的吗？”

我结巴着：“那......那......”

“是，还是不是？”

凤目微绽，微微转过头来看向我，眼底犹如深潭漆黑不见任何别在情绪。

“是的，师父。”

说完我扑通跪倒在地，低声恳求道：“师父，我错了。”

真的不得不承认师父真的很厉害，这丝帕所绣的，原以为只有我才能看的出来，没有想到师父在绣花上的造诣也这么高，这种东西他都能看的出来，我吓的汗流满面。

他唇角轻抿仿佛是在笑，将丝帕放于桌上，轻声道：“知道错了便好，明日与东宝一起去人间吧！”

“不要啊，师父！”

我眼泪汪汪一脸乞求看着他，“师父，青衣知道错了。求师父原谅不要把青衣赶下山。青衣在人间无亲无故，这世间只有师父一个亲人。青衣发誓以后再也不将鞋子丢到莲池了，也再也不去摘梨花枝了，求师父原谅，无论师父怎样责罚青衣都行，只要不把青衣赶下山，青衣愿意把‘落尘轩’扫一个月。”他依旧面无表情，我一口咬上舌狠下心道：“扫一年扫一辈子也行啊!”

“为师何时说了要将你赶下山了？”凤目低垂将桌上丝帕又拿起，温声道：“这只蛋绣的还挺不错的。”唇角轻扬，仿佛是在笑。

“蛋？”我惊的瞪大了眼睛。

“昨日莲池之事与今日折梨枝之事，为师不想再追究，那些事过了就算了。不过你说打扫‘落尘轩’一辈子的事，为师也不好拒绝，从明日开使这打扫‘落尘轩’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的，那我可以不用去人间吗？”

“不可以。”

他起身从身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来，道：“过来，别忘记了，今日开始你要跟着为师学习认字。”

将书递向我道：“这是给你准备的。”

我嗖地一下从地上爬起冲了过去，快速从他手中把书接过，低下头一看，手中的书微微有些泛黄了，看样子有一段历史了，但是书面却很整洁。

对于书，我不是第一次接触，想当初张大树的儿子以前在村里还算的上是一个秀才，房间里有几本珍贵的书，上面画的都是些没有穿衣服的男男女女，难道师父也是想要我看那些图不成？

“师父，这是一本什么书？”

额前的碎发把他的睫毛给挡住了，轻启唇道：“《医术》。”

医术？踮起脚尖趴在桌面上，抬起头一脸疑惑看着他，问道：“这书里面是不是也有许多没有穿衣服的男男女女？”

他羽睫一颤，眼角微微抽半晌才道：“没有”。

我好奇着将书本翻开，看到里面有许多用毛笔工整的写着的字，具体写的些什么，现在我还不认识。

“过来，坐到这里。”伸出手指向身旁竹椅，示意我过去。

屋子里此刻真的很安静，隐隐听得到他微微的呼吸声，我缓缓走近，一阵檀香缭绕鼻间，竹椅不高不矮刚刚够我坐上，为了靠他近一些，我爬起来直接蹲坐在椅子上，扭过头看向他。

烛火微微闪动，他的影子投射到了我的身上，面色看着有些深沉，像是在想着某件心事。

“师父。”

声音不敢大，怕惊到他。

“嗯”，微微转过头来，凤目低垂着，声似飘浮道：“青衣愿不愿意明天和东宝一起去人间，去皇宫给太子送药？”

“青衣愿意。”

即使他只是云淡风轻般吐出这句话，到我耳中却是不可抗拒的话语。

他微微点头，衣袖从我脸旁擦过，袖口一阵馨香，纤细的手指形如女子，指向书面上一字，“认识吗？”

我摇摇头道：“青衣不认识”。

“那么今日为师就教你来学这两个字，日后再教你学这书中知识。东宝男儿身，身体比你好，为师让他学武。你身体太瘦弱，为师让你学医，就是想让你多学些字学些医术常识，那样对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既可救死扶伤，也可救自己于危难。”

第三章

我心急问他：“救自己？师父不会救青衣吗？”

他面上一怔，良久才点头道：“会，但是青衣也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照顾身边的人。”

“嗯。”

救死扶伤？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想照顾的人，他们都在这里，他们都比我厉害，我不需要保护任何人，但是也不能总是让别人来保护自己。

他又起身从身后书架的上端，拿来几张白纸放在我面前，起手环过我的身子，一阵浓厚的檀香缭绕鼻前，伸手从笔架上取下一支毛笔。

砚台放在笔架上，离他有些远，师父试着去拿，好几次未够着，最终放弃了，才道：“青衣，将砚台拿过来。”

“哦”，我站起身趴在桌面将砚台拖过来，放在纸张边。

他提笔沾些墨水在纸上写上一个‘医’，轻声道：“这是‘医术’中的‘医’，青衣拿支笔学着写一个给为师看看。”

“哦！”

我满心欢喜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趴在桌子上咬紧牙齿慢慢学着师父的模样努力画着，真的好难写，一口咬上笔头，苦恼看着师父：“这个字好难写呀，青衣不想写这个字，师父能教青衣写自己的名字吗？”

他微微点头，在纸上写上一个大大的‘青’字，我高兴的站起身来，拿着没有沾墨汁的毛笔，顺着他的笔迹一横一坚细细描摹着，希望能快些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等到某一天，我学会了写很多字，就把师父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绣在丝帕上面珍藏着，那样就像师父一直陪着我一样，永远对我不离不弃。我忍不住唇角上扬，小声问他：“师父，这个字是‘青衣’中的‘青’字还是‘衣’字呀？”

黑发将他的侧脸给遮住了，尖尖的下巴低垂，眼帘下埋，仿佛若有所思，听到我叫他，身体微微一颤，“什么？”抬起头看着我，深邃的眼眸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有痛苦有彷徨还有些许挣扎。

我无意去窥探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是却无法忽略他一瞬而逝的伤眸，心中忍不住一阵揪痛，这样伤感神情不应该属于他，我的师父是上古神族后裔，他的脸上应该永远都是那种俯瞰天下傲视六界高高在上的神态，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无助的表情，我不愿相信，低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眸光一愣，又恢复一片平静，“没什么，青衣刚才说什么，为师没有听到，你再说一遍。”声音如平日一样淡淡，我刚才看到的莫不是自己眼花了不成？

“这是‘青’还是‘衣’呀？”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手指看向纸面，启唇道：“青，青衣的‘青’字，会写了吗？”

“没有”我诚实道，一脸期盼看着师父。

他微微叹息，声音很轻似有若无飘散在空气中，今晚发丝没有冠束，直披下地，耳旁黑发轻轻飘动刮过我的鼻子，这让我的心痒痒地又舍不得将它拂开，只得对着着它偷偷吹气，让它偶尔飞离我一些，让自己不再那般难受。

师父好像发现了，拂手将发丝轻撩至一旁，伸手环过我的身体，左手将桌上白纸抚平，五指纤长在灯光下脉络分明，右手紧握住我握毛笔的手，手心里的凉意很浓，触到我的手背时，却意外地让我感觉到一阵莫明的滚烫，我努力平静下心来目光紧紧看着从师父袖中略露出的一截白晳手腕，心思哪还顾得了去写那名字，直到字写完他唤我名字时，才觉醒一脸莫明看着他。

“会写了吗？”

“不会，师父再教青衣写一遍吧！”我双手抱拳满脸乞求状，他无奈轻轻摇头，正当我以为他不想再教时，手已经被他紧紧握住，耳畔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这一次要仔细看，不要再分神了。”

“嗯”我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师父的手腕，将目光紧紧盯着那支沾满墨汁的毛笔尖，瞬间笔下如行云流水出现一个‘青’字。我一脸满意紧紧看着那个由我和师父一起写出的字，心里感叹着它有多幸福呀！这是师父写的，我要把它偷回去好好珍藏着。

“会写了吗？”

“会。”

他将毛笔沾上墨汁放在我掌心，又拿来一张白净的纸张放在面前，道：“那好，写出来为师看看。”

我狠狠点头，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紧握住笔杆在纸上狠狠划过，突然，墨汁溅起眼前顿时一片发黑，我伸手揉揉眼睛，师父早已经冲到了窗边站着了，转过身看到我脸上的白纱上沾满了墨汁，唇角微微上扬，缓步走来，白袖拂过，檀香从我鼻前飘过，脸上的湿意已经消失不见。

“师父”。

我忍不住想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轻声又唤了他一声，如果我的师父会笑那该有多好啊，如果脸上表情能多一些那该有多好啊！

那沾满了墨汁的纸张已经被他拿起，唇角紧抿，我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

“写的不错，比东宝第一次初学时写的要好的多。”

侧过脸长发将眼眸遮挡，纤长的手指将白纸抚平放到了桌面上。这话虽然是在夸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喜庆，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因为怕我难过才这样说的。

第三章

“真的吗？师父。”

“是的。”

回过头来，目光看向我。

我兴奋地从竹椅上站起，高兴地放声大叫，他面色淡淡站在一旁看着我，唇角微抿，脚下的竹椅一阵吱哟哟的响声传来，吓地我面色发白赶紧蹲下，低下头左看看右看看。

他伸手将椅背稳稳扶住，衣袂轻挑坐下，道：“脸上的伤有好些吗？”

“好多了，师父。”我一脸笑嘻嘻道：“师父刚才是在想谁吗？”

倏时他才反应过来：“嗯？没什么，记得每日擦药，不久脸上的伤就会好了。”

“那它会留下伤疤吗？”

“不会。”

他说过，要我相信他，所以我相信他说的，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很想问他，脸上的漫珠沙华是不是也会一同好起来，但是又开不了口，感觉那对师父而言是亵渎。

第二天一大早，我与往常一样在东宝的敲门声中醒来。

“青衣，走了。”

小胖子头戴羽帽出现在门外，肉肉的脸像是被挤在了帽子里一样，看着有些搞笑。

“嗯。”我反手将门栓带上，环顾四周却没有寻到师父的身影。

走出瑶山才察觉到人间如今已是春天，山脚下的冰雪已经融化，奇花异草争相斗艳姹紫嫣红，远处树林枝叶初吐新绿却还未见红，风拂过面上顿觉一阵凉意。早春的寒风把东宝的脸和鼻子都吹的通红了，身上因为穿着厚厚的衣衫，看着越发也像个球了，动作艰难地从背后拿下一把长剑放到地面，我目光好奇看着，待他口中念了几句咒语后，地下的剑瞬间变大。

“青衣上来。”

小胖子一脸骄傲说道。

御剑飞行，我还是喜欢乘鹤飞行，即使乘鹤看着不怎么厚道，但也总比这只容得下一只脚踩下的剑身强的多。

我有些犯愁回头看向玄清老头，今日师父没有来，我也只能期盼着他能大发慈悲做做好事，放一只仙鹤给我坐坐，免得我因踩不稳剑身而丧命了。

可惜他不怎么在意我的感受，只顾着向东宝交待事情，将药包狠狠塞入他的包袱里，发现我正在偷看，两人又躲在一角碎碎念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一脸无奈跟着东宝踩上剑身，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整颗心七上八下。

看殿们的小萌和琏杍也来给我送行了，睛睛里满是羡慕，跳起身子挥着小手大声叫喊着：“青衣姐姐再见。”

“再见！”

我在心里念了一句，礼貌性的回过头对他俩人点了点头。

玄清老头一脸严肃的眯着双眼，白色的胡子在风中一抖一抖，显得有些滑稽。

风起剑舞直上云霄，冷寒愈浓，我畏缩着脖子，想借着他的身子挡一挡迎面而来的刺骨寒风，却无奈他的个头比我还要矮，迎面而来的寒风直往我鼻子灌。

回过头看去瑶山已经越来越小，我努力的在里面寻找着那一抹我奢望会出现的白色身影，直到山体慢慢地变成个小点消失不见，才不舍地转回头。

“青衣，你拉住我的袖子了，飞不动。”东宝扯着嗓子在空中哇哇大叫，剑身突然变地不稳，在天空中胡乱窜动动。

“哦！”微微松开一些。

“青衣，我控制不好剑了，你快点放开我。”

“哦！”再松开一些，这一次却是放开了。

我想我应该会怕死的，但是却还是放开了他的衣袖，这样下去，我很了解，但是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好想休息，慢慢闭上眼睛身体向后倒去，不去想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

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刺痛着皮肤，脸上的纱布被风一阵一阵吹动鼓起，皮肤生疼。

没有我想像中的粉身碎骨，没有疼痛，一双温柔的手接住了我，睁开眼一张温朗的俊颜出现在眼前，长发未束黑如夜色直流下来，随风轻扬吹到我的颈旁，有些发痒，清澈如水的眼眸里荡漾着一片柔光，秀挺的鼻梁下，薄唇上扬，嘴角两个浅浅的梨窝时隐时现。

“你…没事吧！”他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无礼，慌乱地站起身来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紧张道：“没事”。

他的目光似乎一直都在盯着我看，我有些疑惑抬起头来，脸上一阵刺痛，才察觉到脸上用来遮盖伤疤的白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风吹下。

我没有勇气让这张满面疮痍的面容就这样肆无忌惮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慌乱地低下头四处寻找。

“你是在寻这个吗？”

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很温暖。

“嗯”低着头慢慢靠近他将面纱夺过来，迅速系在耳后，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你……”

他伸手拦在我的身前，温润的眼眸里浸着一股湿意，像是有泪快要流下来一般。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他用近乎肯定的语气问道。

我点点头目光疑惑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第三章

这也太主动了，吓得我倒退一步，目光惊恐看着他，“你......是谁？”

他清澈的眼眸有一闪而逝的伤痕，“沧月，沧海的沧，月亮的月。你觉得我长的像是坏人吗？”

“不像”，如果他长的像坏人，世界的好人也没有几个了。

他莞而一笑，“谢谢你不把我当作坏人，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

我呆呆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其实他对我而言，只能算得上是一个陌生人，却为何我看到他的眼眸，却总是觉得莫明的难过？

他点点头目光含笑，“青衣，你要去哪里？”

“皇城，‘临仙居’。”

他不再言语，将身上蓝色外衫脱下披在我身上，轻声道：“抱紧我。”

他眼眸微阖着，浓密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唇角始终带着一丝笑容，这使得两粒小小的梨窝深深印现在他的嘴角两旁。我紧紧抱着他，脸上的纱布被风吹的呼呼直响，说实话这样飞，比起御剑飞行真的好了太多太多，只是将脑袋抵在他的胸前，让我有些不习惯，一阵淡淡的茶香传入鼻中，羞的我面色涨红。我用力摇晃着的脑袋，想要脱离他的魔爪，却奈何怎么样也挣脱不开，感觉快要窒息了。

“沧月，你把我脑袋......放开。”

即使是无力挣脱，我还是在誓死挣扎。

他看出我的不适，将手从我脑后拿开，手拿下环上我的腰身。脑袋松开了，丸子头也散了，青丝凌乱披下遮住了我的视线，这个丸子头是我今日早晨梳了好久才梳成功的，现在却被他给蹂躏散了，我撇着嘴看向他，气的眼泪直打转。

“青衣，你怎么了？”他小声问着，肆意披下的长发柔顺的像是上好绸缎流直膝下，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到我一样。

我咬咬牙吸吸鼻子目光埋怨看着他，“我的丸子头松了。”说完强忍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看着眼前乱舞的青丝，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忧伤，伸出手温暖的手指从我脸颊上抚过，柔声道：“别难过，青衣，没事的，有沧月在，你不会有事的。”

柔柔的目光里写着太多不明的情绪，我看的一愣一愣，他微微一笑，蓝衫轻舞飞向远处一棵高树上，“青衣。”

头上传来他温润的声音，我涨红着脸离开他的怀抱，看着脚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白云，用脚踩踩轻轻柔柔的很舒服。

“转过身来。”如水的眼眸里洒满了星光，璀璨夺目吸人眼球。

我乖乖地转过身背对向他，心里莫明多了份期待，背后发丝被他拿起，感觉到他的衣袖偶尔从颈旁轻轻划过，他的好来的太突然，让我心慌，紧张的我呼吸也变的急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生病了。

“可以了，转过身来看看。”

我又乖乖转过身面向他。

“嗯，它很适合你。”

它？它是什么？我目光疑惑看着他。沧月噗一声笑出声来，缓缓走近，看见他抬手欲伸过来，我吓的倒退一步，他脸上笑容僵住，手停在空中倏然又收了回去。

“走吧！带你去‘临仙居’。”

“沧月，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我没胆子问出口，在心里问了问。

他扯唇笑了笑，“走吧！”

半个时辰不到，我们就到了皇城。

“到了。”他将我放到地面，风吹墨丝随风舞动，风中勾勒出一副醉人的画面。

“谢谢”，我淡淡跟他道了声谢，

他依旧柔柔笑着，手抚上我的额前的碎发，温柔道：“不要忘了我。”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滴下水来。

除了师父，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我有些无措向后紧退了几步，紧张的面色涨红，慌慌张张点了点头，转身冲进了‘临仙居’。

在‘临仙居’里睡了一上午，午饭后，才看到东宝乘着剑飞来，看到我坐在院中喝茶，他一脸惊讶，难以置信看着我，问道：“青衣，你什么时候离开了我的剑，什么时候到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你是不是跟师父学了移形换位之术，怪不得比我这御剑飞行还要快那么多呢！”小胖子说的一脸激动，待剑身稳住后，一下子蹦上石凳，端起桌上茶杯，一口灌下肚。

‘移形换位’我纤眉微皱，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我大字都没有学会两个，哪有功夫去学法术。

身后沏茶的碧儿听到了，忍不住问道：“小姐不会法术，那是怎么来的呀？比东宝少爷的御剑飞行还要快那么多？”

我想着要不要把认识沧月的事情告诉他们，想了一想还是决定不说了，看沧月的模样，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认识。

“不告诉你们”

“哼！”东宝不满噘起嘴来，“不告诉算了，反正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自己来的。”嘴上虽这样说着，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我。

“看什么看？”我转过身看向一边不再理他。

第三章

太阳慢慢落下山，慢慢变成一道残红，慢慢消失在天边，天幕黑下，几声虫鸣在院中响起。

晚饭时间到了，碧儿走过来将我扶起，笑盈盈道：“就让碧儿扶小姐进去吧！”

我本来想要推开，看到她干净的笑容，心里微微一颤，不再推脱，慢慢向屋内走去，东宝一路小跑着紧跟在后面，院中央有几株梨树现在开的正盛，梨花洒落，我看的出神不由停下了脚步，师父真的好喜欢梨花。

我上次将‘洛香院’里的梨树枝叶摘了，师父竟然没有生气责罚我。

可不可以这样认为，我在师父心中的位置还算是比较特别，师父他......有些在意我的感受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给师父的冷漠找理由，还是在给自己对师父的依恋寻找依托，我希望自己在他心中，也如他在我心中这般重要。

“青衣，怎么又呆在那里不动了，这不就是几棵梨树吗？天天在瑶山看，你还没有看厌啊！”小胖子有些急切催着。

“哦！”

饿了快一天了，我想应该学着去体谅他。

看着桌面上摆着的鱼肉蔬菜，我们俩人都忍不住直流口水，在瑶山天天吃素食，吃的我的脸都快成菜青色了。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那么忠于吃素，本来身子看着就有些清瘦，也不知道吃些好的来给自己补补身子。我们俩人反正是受不了经常吃素的，见到桌上有肉食，终于可以犒劳一下自己的肚子了，也顾不得什么狗屁形像了，为了方便吃饭，我将面前白纱换成一个缝有白纱的斗笠，直接端起饭碗直往口里送。

终于见到有荤了，终于离开素粥了，心情突然变的特别的好，味口一下了变的特好，吃了二大碗米饭。

东宝在将桌面上最后一点肉消灭之后，终于将碗放下，意犹未尽舔舔嘴角，一脸的满足的笑容。

一旁的碧儿被我们给吓住了，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我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瑶山没有饭吃吗？”

碧儿一脸好奇看着我。

“没有。”

我还没有开口，东宝就抢先回答了，满脸悲痛道：“师父除了素粥还是素粥，从来不知道做点别的吃的，碧儿姐姐你看，东宝的脸都饿成什么颜色了？”

我瞟一眼，肥头大耳，油光满面。

碧儿颇为赞同点点头，一脸兴奋道“在瑶山，是先生在为你们做饭啊，小姐和东宝少爷真幸福呀！要是先生能给碧儿煮清粥那该多好啊，碧儿就算是吃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

这话我不喜欢听，没好气在斗笠下面白了她一眼，一辈子，师父这一辈子就算是煮粥也只能给我煮一辈子，我吃一辈子，几辈子都行。

这样一想，我又开始想念师父煮的素粥了。

翌日，还在睡梦中，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戴上斗笠冲下床将门打开，有些不悦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你是谁？”退回房中一步，两手紧扶着门框，隔着纱布在斗笠下细细观察着他，白头粉面，嘴巴涂的殷红，细长的眼睛里面泛着精明的光芒，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男人呢，还是女人呢？

“小姑娘，认识杂家吗？”

我摇了摇头，脚步不自觉又后退一些。

他听到面上有些惊讶，从袖中抽出一条丝绢捂着鼻口扭捏笑着，“姑娘真有趣！你是古先生的徒儿吧，杂家今日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此处请两位进宫为太子诊治，东宝小哥已经准备好了，姑娘还是赶紧快些梳洗打扮好了，随杂家一同进宫吧！”

进宫？是的我和东宝来皇城来是给太子送药的。

“东宝呢，他在哪里？”

我伸出头看向院子里，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东宝小哥现在人在前院，姑娘若是不放心，杂家去帮你把他叫来便是了。姑娘还是快些梳洗吧，今日辰时大家必须要赶到皇宫，杂家就先去了，不打扰你了。”

“嗯。”都这样说了，我也觉得有些不怎么好意思。反手将门紧关上，胡乱洗了把脸，从桌上拿起沧月送的那根玉簪，想了想还是将它收着了，从包袄里拿出一根木簪将发丝挽上，站在镜前拿着面纱和斗笠比划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了用面纱。

“青衣”，东宝蹲坐在梨树下，朝我挥着手。

风起梨花落下，我伸手将面纱飞起的一角按住，向马车走近。

那个似男非女的宫人，此刻正坐在马车外正百无赖的看着梨花，目光瞥见我，眸光一亮，伸手由旁人扶下走来，道：“青衣姑娘，你真是让杂家好等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只是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树下蹲坐的人，“东宝，快些来了，去皇宫了。”

马车疾驰的路面上行驶着，很准时在辰时赶到了皇城。我小声凑到东宝耳旁问了一句：“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啊，说话调子怎么怪阴阳怪气的呀？”

东宝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这种人叫‘公公’。”

第三章

我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前面几位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公公。

宫人在前面疾步走着，我和东宝紧紧地跟在后面，看着这些人神色匆匆的样子，太子此刻的情况极有可能不是很乐观。

皇家御花园里，已是百花绽放，姹紫嫣红。可是此刻他们都急成这样了，我也没什么心情去观赏这些美丽的花了，转过头准备乖乖地跟上前去，却突然听到园中传来一阵怒斥声和几声轻轻的呜咽声，心里好奇忍不住又多瞟了几眼，发现丛花堆里青石地上正跪着一个宫女，瘦弱的肩膀在风中颤颤地发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花丛对面秋千上坐着一个男孩，模样与我差不多大小，像是发现了我正在看他，抬起头来瞟了我一眼，脸上浮起一抹邪笑，目光里似乎还带有警告。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很危险的人物，我赶紧收回目光不再东张西望，面上强装着镇定，心却跳得飞快。

他是谁？为什么要用那种目光看着我，

“好了，先停下吧！”一甩手中的拂尘，台公公停了下来看向我俩：“两位先在外面等会吧，咱家先进去向通报一声。”说完又甩了一下拂尘，扭着腰慢慢走了进去。

好一会儿，才从殿中出来，“走吧！”

东宝随着台公公走上前，看样子还在紧张着，我跟在他的身后，可以看到他半掩在袖口紧握成拳的双手。

古树参天碧树成荫，殿宇御苑错落有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座座宫殿古色典雅装潢的绝美之极。

走过几道长廊，终于在一座宫殿前方停了下来。

屋子里静的不得了，听不到一丝声音。台公公与东宝两人走在前面，脚步匆匆地冲进屋子里，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也走了进来，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引得屋子里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到我和东宝，一个个面露惊讶，满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床榻之上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人，撇过头来，吓我一跳，是东越帝，此刻眼中布满了血丝。

东宝用力拉下我跪倒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我心中忿愤，这辈子我就算是行礼，我也只甘愿给师父一人行礼，对这个不顾百姓生死的皇帝我不想。

东越帝目光不屑瞟了我一眼，看向东宝，疑问道：“怎么只有你，古先生为何没有来？”

东宝俯身行了个礼，“回陛下，师父临行出门时，山门里又发生了重要的事情，师父不能亲自进宫为太子诊治，便命东宝前来，将太子所需之药带了来。”

说完解开包袄将药包拿出，交到一位宫人手中，看向东越帝道：“东宝需要上前为太子把脉查看病情，还请陛下准许。”俯首又行了个礼。

我心中不解，是他求师父来给他的儿子看病，虽然现在师父没有来，但是来了个徒弟呀，难道就因为是徒弟，就不能上前给他儿子瞧病了吗？给他的儿子看病，这件事都还要去求他？我没好气挑挑眉，抬起头来却刚好与他冰冷的目光相撞到一起，吓的我脑门一阵发凉。

良久，他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床榻上罩有罗帐，隐隐可以看的到床上躺有一个人，罗帐阻隔，看不清他的面容。

“青衣，过来帮我。”东宝站起身来，拉着我的手向床边走去。

一只手隔着罗帐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东宝颤颤地将手指轻放在他的脉搏上，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个人的手骨瘦弱的厉害，皮肤惨白，像是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一般，没有一丝血气，手腕手背之处脉络分明，看着像个女子的手。

“青衣，帮我把银针取出来递给我。”

此刻的东宝浑身焕发着神医的光芒，言谈举止也不再像平日与我逗乐那般傻呼呼了，肉嘟嘟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沉稳，一只小胖手搭在那个人脉搏处。

难得看到他这么认真，我也配合着将银针取出递向他。走近，那个人的手，真的好白，我都有些怀疑床上躺着的人是个女子了。

被岁月染白的双鬓，让这个一国之君看着更添了几分苍老，他此刻正面色复杂看着躺在罗帐内的太子，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是冷酷渐少多了份慈爱，也与周围人一样，目光紧紧地盯着东宝手中的银针。他们这个样子，莫明地我的心也跟着变得紧张的不得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了。

时间像是过去了好久好久，久的快要让我们忘记了一切。

东宝小心翼翼地将银针从太子手臂上取出，转身放入针袋中，伸手擦掉额上的汗水，长呼一口气，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做到了。

东越帝依旧面色凝重盯着床上的人，台公公面色焦急匆匆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了，太子殿下的病情怎么样了？”

东宝傻傻一笑，“太子体内寒气甚重，银针驱寒能很快抑制太子体内的寒气，但是也管不了多久。要想身子快些好起来，还是要配那些药吃才行。”

屋子里的人都长长舒出一口气，面上的紧张之色渐渐淡下去。

第三章

东越帝脸上微微好看些，凛冽的目光转向我们，“既然太子病情还尚未稳定下来，那你们今晚就在太子殿内住下吧！”

“这……”东宝有些为难。

我偷偷伸出手狠狠拧了他手臂一把。

他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点了点头，“是。”

东越帝并没有说什么，两位宫人走上前来将我和东宝带出。

我因为他的擅自作主气的直咬牙，东宝一脸局促不安看向我，小声道：“青衣，这是东越帝的意思，我不能拒绝。”

声音小的小得了，说的时候还很谨慎的回过头瞟了几眼身后紧跟着的几位宫人。

“为什么？”我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你不是只怕师父吗，现在还怕起皇帝老头了。”

小胖子弱弱道：“他是人间帝王，我只是一界小妖，不能拒绝他的命令。再者来这里之前，师父曾对我说过，若是东越帝要我们留宿皇宫，我们一定要答应，所以我才没有拒绝，说实话我比你还不想呆在这里。”

一定要答应，不会吧！师父难道早就猜到了，东越帝会留我们在皇宫。

“真的吗？”

我一脸怀疑看着他。

“真的。”

三指指天，作起誓状。

既然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我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一部分，想想若真是师父的命令，那也只好听了。

走出殿门，斜阳残照余光射向那宫殿，我伸手指向那金色匾额，“东宝，那三个字念什么？”

“‘景阳殿’”

‘景阳殿’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里却只觉得悲哀。这个深处‘景阳殿’内，在外面人看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太子，却是个久病长年卧病在床的病痨。

三个金灿灿的大字在斜光下显得分外耀眼，让人睁不开眼来，像是在讽刺。金光闪闪又如何，待余辉散尽，就什么也不会有了。

身后站着几位宫女一句话也不说，屋子里安静的诡异。

我心情不怎么好，看着桌面上摆满的菜肴，也没有什么味口，草草吃了几口，觉得很难吃，就将筷子放到了一旁，撑着下巴开始发呆。

“青衣，在人间不比在瑶山，你就吃点吧！”东宝说完从盘中夹起青菜放入我的碗中。

青菜，我瞪了他一眼，吓了他一跳，赶紧将青菜夹走，飞快夹起一块鸡肉放入我的碗中。

狐狸就是狐狸，非要我瞪他才肯将鸡肉让给我。我将鸡肉夹起一口吞下，觉得也不怎么好吃，又将筷子放了下，闷闷道：“我吃饱了，不吃了。”这次说的是真的，伸手就将饭碗推开了，还是师父做的素粥好吃些，我想念师父的素粥了，我想回瑶山了。

小胖子一脸委屈，学着我将饭碗丢下，“你不吃，我也不吃了。”说完也将面前的碗推开，歪着头看向我，见我没反应没有要吃饭的趋势，又噘着嘴泪眼汪汪看向碗中的鸡肉，一脸依依不舍的模样。

身后的几位宫女见他这副模样，眼里忍不住直冒泡。终于有一个宫女忍不住冲上前来，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小胖子碗子，“小公子，这位姑娘肯定是味口小了，才只吃了这么一点的。你看你这么瘦小一定要多吃点才行啦！”一脸慈爱的笑容。

“是啊！”又一个宫女忍不住冲上前来，又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小胖子碗中，伸手捏捏他的肉脸，笑的一脸满足。

瘦？我比他瘦才是真的。眼看着盘中的鸡肉越来越少，我心里也是一片煎熬，刚才还一肚子的气，现在泄气了，就只觉得饿的慌。看了看正打的火热的三人，我又重新端起碗，从盘中将最后一块鸡肉夹起，心满意足放入碗中。

却感到那两位宫女看向我的目光变成了万把尖刀，绞的我快不成人形。

天很快就黑下了，烛火点燃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屋子里突然多出几个人吓了我一跳。两位提着木桶的公公，动作利索将手中提着的水倒到屏风后浴桶内，又腿脚麻利地走了出去。

一个身着宫服模样看着约莫十三左右的女孩子，俯身对我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笑着看着我，“奴婢柳儿，是台公公派来伺候姑娘起居的。”

说完回头对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待他们离开后，走上前来“奴婢现在伺候姑娘沐浴吧！”

没待我回答，伸手欲脱我衣服，吓的我直往后退，即使同是女子，我也不习惯有人碰我。

“姑娘”她面露不解，手停在半空中，半晌收回，面上笑的有些勉强道：“姑娘是在担心，奴婢会伺候的不好是不是？”

我连摇摇头，“不......不是。”忍不住又退了几步，“我不习惯被人伺候。”更不想让人发现到我脸上有伤疤。

“那......既然姑娘执意如此，奴婢也不再勉强姑娘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就唤柳儿，奴婢在门外为您守门。”说完转身离开，临近门外时，回过头来又看了我一眼。

时间一恍，已是三日。

每日晨起早饭过后，我都会陪着东宝一起去‘景阳殿’为太子诊治病情，而几乎每日都是夜色黑尽之后，才能得以回屋休息。

今日，因为太子的病情得到了稳定，所以天色还没有黑下，我们就从‘景阳殿’回来了。

落霞残照将天迹绿林罩上一层红纱，踏着这被霞光涂有朱砂的石板路，我们慢慢走进庭院。

我庆幸这三日过的平淡如水，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不顺心的事情，心里期朌着再过两日就能走出这宫门回瑶山了。

从枕下将那张写有‘青’字的纸张取出，放在桌面上用手指轻轻将边角抚平，鼻前一阵淡淡的墨香迎面扑来。师父的字写的真好看，我把食指放在纸面上，沿着墨迹轻轻行走，想要和师父写的一样好，却总觉得力不从心。

来这里已经三天了，师父去岙山参加‘仙法交流大会’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我很想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会想我吗？会觉得少了我的瑶山，让他感觉到有一点不习惯吗？我为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痴念感到羞愧，脸不禁烧的厉害。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师父是仙人，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还是个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丑乞丐，他……心里应该不会在意我的离去或是存在，即使在意那也只是因为他的同情，我走与不走，那瑶山的梨花也依旧会如昨日一般盛开与凋淋。

心里有闷没有不甘，师父能把我从‘泪城’带回，已经让我无可救药地沉溺于他，即使他再冷再无情，他对我的恩情，也足以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做到任何事情。

桌上的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皇宫里的气息压抑着令人快要窒息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实在无聊便起身披上衣裳走出了房，突然很想去园中看看桃花夜绽。

晚风夜凉，虽已是冬去春至，但是到了晚上，风吹过来，还是会感觉冷的彻骨。想要看桃花，却只看到了被晚风吹落撒满一地的花瓣，桃树枝上的花瓣不知何时已经落尽，光秃秃的枝丫上，残留着还未凋尽的几抹残红，夹杂着着新生的绿叶，有些颓败有些生气。

凡界与仙界终归是有所差别的，瑶山后山的桃花，‘洛香院’内的梨花，都是长开不败的，它们永远都不会停止生长，也永远不会有凋淋到这般凄凉的那一天，即使缤纷掉落，也落不完。

这些生长在凡间的花，无论它是多么努力的生长，多么努力的挣扎，也终究躲不过花落的那一日的来临，强耐寒冻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不过几日的短暂绽放吗？

那我呢？我的坚持又是什么，是想就这样一直都呆在他的身边吗？

沿着小路一直往园中央走去，皇家的御花园真的好大，晚上看起来越发觉得没有尽头。月光下一袭白影伫立在风中，风起，吹起满地桃花，将他的身子淹没在花海中，我停下脚步愣在那里忘记的动，目光紧紧盯着他。

几声咳嗽从夜风中传来，他拳头紧握着像是在忍耐某种疼痛，见我紧盯着他，面上微微有些尴尬，清澈如水的眼眸里带着一些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