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质地的烟灰缸，在光亮的地板上摔成了碎片。

及时闪过它的舒子夜皱着眉，现下懒得与周丽琦拉扯，见客厅没有其他人，便问：“我大姐呢？”

她刚才去了医院，警告了那些看护不准向舒远山透露今晚的事，这才匆忙赶回舒家。

“你有什么资格叫她大姐？”周丽琦啐了一口，“她是我生的女儿，你是我生的吗？你不过是宁桑那个贱人生的野种！”

“周丽琦！你不要太过分！”听到母亲的名字，舒子夜心眼底一冷，那些压抑着的厌恶跟愤怒喷薄而出。“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要不是为了明雅，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我做了什么？”周丽琦心里猛然一跳，声音有些发抖，还带着难以发觉的心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难道……难道她都知道了？知道那件事……

“你想让人把我撞死，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毫发无损。”舒子夜嘲弄地勾起唇，“至于舒明恩会出事，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这个母亲吗？如果不是你主动去招惹刘胜利，他又怎么会为了出气对舒明恩下手？”

“你闭嘴！我没有叫人撞你，明恩也没有出事！”周丽琦尖叫，回想起明恩回来时的模样，几近崩溃地扑向舒子夜。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盛怒中的人力气极大，舒子夜竟然一时没躲开，被她牢牢卡住了喉咙。

“只要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睡得安稳！”周丽琦目眦欲裂，“你就应该跟你母亲一样，从楼梯滚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死了都没有人收尸！”

“不准你再提起她……”舒子夜费劲地吸取着空气，本能地伸出右手在礼裙暗层里，刚摸到那把折叠起的手术刀，又想到舒明雅应该在楼上，咬了咬牙又放下把手术刀，屈起右脚用膝盖重重顶住了她的肚子。

周丽琦痛叫一声，松开了手。

“太太！”刚从楼上拿衣服下来洗的佣人陈妈连忙跑下来，扶住了周丽琦。“你没事吧？”

舒子夜喘息着，揉了揉作痛的脖颈。

周丽琦捂着肚子半晌没缓过劲，恶狠狠地瞪着舒子夜。

“怎么回事？都在吵什么？”舒明雅从二楼下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我好不容易把明恩哄睡了你们又在闹什么……妈，你怎么了？”

周丽琦捂着肚子不说话，陈妈已经指着舒子夜大声指责：“她刚踢了太太！我亲眼看到的！”

“子夜？”舒明雅看向一旁的舒子夜，“陈妈你在胡说什么，她怎么会打我妈？”

“不怪她，是我刚才太生气，迁怒到她身上了。”周丽琦白着脸，虚弱地说。

难道，陈妈说的是真的？

舒明雅错愕了。

她让陈妈先扶周丽琦上去揉药，然后揉了揉额心，定定地望着舒子夜。

“子夜，我妈说话可能难听了点，但是她也是因为担心明恩才这样的，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打她。”

更何况，在舒明雅的记忆里，周丽琦对子夜并不差，从小到大，明恩有的，她也一定会给舒子夜也准备一份。

“上回我回家问我妈，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也不跟家里联系，她说，你是为了出国留学，等学有所成后回来帮我减轻工作上的压力，所以这么多年她偷偷瞒着我们全家人，给你寄生活费跟学费。”舒明雅苦涩地笑了笑，“我还很高兴，以为你终于长大了、懂事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

舒子夜抿着嘴，安静地看着舒明雅。周丽琦虚伪无耻，会编造这样的谎话她并不意外。

但是她不能被人当面污蔑还不澄清。

“大姐，我会对她动手，是因为刚才她想掐死我。”她深深地望着舒明雅，“我只是想自保而已，我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不跟你们联系，都是因为她——”

“啪！”

舒子夜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

舒明雅扬起的手颤抖着，声音破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对我妈有这么大的意见，但是子夜……做人要有良心！”

舒子夜偏着头，脸上火辣辣地痛，她用舌头顶了顶被打的地方，转过头望着舒明恩，努力地为自己辩护：“不是的，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我会走，是因为当年她把我送给刘胜利糟蹋，还有那次在酒店，刘胜利会出现在我房间，也是她安排的。不久前，她还雇人在暮城想把我开车撞死。”

“她讨厌我，一直都讨厌我——”

“够了！”舒明雅怒喝。

今晚的一切都让她头痛欲裂，病中的父亲、遭受不幸的明恩，被舒子夜动手的母亲，还有舒子夜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快让她的理智燃烧殆尽了。

“我妈不是这样的人，你说的话，我没办法相信。”舒明雅按了按眉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走吧，这段时间就不要回家里来了。”

舒子夜眼圈发红，低声说：“我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

她转身，慢腾腾地朝外走去。

“明天我会让秘书给你打点钱过去，”舒明雅忽然说，“不够了再跟她说。”

舒子夜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她从舒家出来，看着空旷的街道，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肩上传来温暖的触觉。她抬头看，顾思逸正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当看清她脸上那道红色的指印时，眉头骤然一锁，冷声问：“谁打的？”

舒子夜摇摇头，心里一阵麻木。

她不愿说，他也不逼她，用大拇指抹去她眼尾的泪痕，轻声说：“我们回去。”

他把她带回了家里，给她煮了一杯安神茶。直到他用遥控器打开墙壁上隐藏的暗门，舒子夜才发现，这套房子里竟还有一个室内花房。

白色的玫瑰花在特意调控的温度内纷纷绽放，层层白色的花瓣，簇拥着红色与黑色并存的花蕊。

顾思逸牵着她，把她带到中间的软椅前，拥着她坐下。

舒子夜靠在他怀里，Mrs.Freya玫瑰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游荡着，带着特有的苦香，在她的鼻间萦绕。

她茫然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蹭了蹭他胸口的衣服，沙哑地开口。

“十岁那年，班里的同学嘲笑我，我跟他们打了一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斥。”她轻轻地说，“不过，被骂的人只有我。那些老师知道我不是周丽琦亲生的，对我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后来我大姐知道了我打架的事，从初中部跑来办公室，揪着我的耳朵一顿骂。但是当她知道我跟他们打架的原因之后，抄起桌上的尺子把那些嘲笑我的同学一顿揍，老师都差点拉不住她，还被抽了几下。”

她弯起嘴角，笑容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小得意。“我趁机在混乱中，把那个骂我的老师踹了好几脚。”

顾思逸摸着她细软的头发，没有说话。

“今天她打了我，还叫我不要回去舒家。可她又说，会让秘书寄钱给我，钱不够了再找她要。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的人。在舒家，只有她是真心对我好的。”

“但是我今天惹她伤心了。”舒子夜喃喃地说，有些后悔。“我不想惹她伤心的……”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想要的东西要争取到手。这是舒子夜一直信奉的原则，所以她回到厉城后，故意出现在周丽琦面前膈应她，惹怒她，看着她失控抓狂，她觉得心里一阵痛快。她本来还打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告诉他们，她这次回来的目的，到时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脸色一定很精彩。

只是当事情牵扯到舒明雅之后，她又犹豫了。

顾思逸拥紧了她，低声说：“你没有错。”

受到伤害就要反击，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舒子夜靠着他，很久很久以后，轻声说：“等事情了了，我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那晚，她躺在花房里，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左手手腕一凉，似乎被套上了什么东西，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的星星，给你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