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鸿轻轻地凑近装着“鬼鸳鸯”的玉盒，对它们动人心魄的美丽赞叹不已：

“叫我仔细看看，这天生地养的灵药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啊。”

邹鸿正要再看看这花儿，珂毓把玉盒轻巧地夺过手，“啪嗒”一声，将盖子合上了。

无视掉邹鸿幽怨的眼神，珂毓在检查过了几个盒子里的药材都保存完好后就准备将其全都收起来。

珂毓正待转身，突然被邹鸿叫住了。

“你那些医书有看完了的吗，给我两本拿回崇禹城去看看。”

珂毓有些惊诧：

“你还能有闲工夫看这个？”

在她质疑的目光之下，邹鸿也不得不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是想着万一哪天出去做任务，让我给碰到了一株无价之宝，就能顺手给拿回来。”

珂毓眼见得平时一向无欲无求的邹鸿今天也对这些异草起了心思，当下觉得有趣，于是动了顽心，对他道：

“这可不是你光说说就能有这个运气的，像这等奇珍异宝，汇聚了自然灵气与天地精华，生长的地方也需要看风水，讲究个‘五行相畏’。”

“五行相畏？”

邹鸿可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专业术语，心想倒是新鲜玩意儿。

“所谓‘五行’即是‘金木水火土’，这‘五行相畏’呢，就说的是真正的天材地宝，超出三界、不入五行，有个‘遇金则落、遇木则枯、遇水则化、遇火则焦、遇土则入’的法则制约着，那可是稍微沾着碰着就没了，可金贵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这么重的玉匣子去装？”

邹鸿被珂毓这一套词儿给唬得一愣一愣的，“金木水火土”他倒是知道，方术曹那几个神经病一天到晚研究的就是这些，不过个这什么“五行相畏”的理论，他也是今天才第一回听。

“这书看得要多些就是不一样哈……”

在知识量的碾压之下，邹鸿连说话都没了底气。

“所以你就算是运气好找到了，要是没有个专业的操作指南，也很难保证它就能在你手里存活，可能等你什么时候把它带回来，就已经变成杂草一株了。”

“哦……这样啊。”

眼看着邹鸿一脸“我是文盲”的尴尬表情，还算是善良的珂毓终于绷不住笑了：

“邹老大啊，我胡乱说来骗你的，哪儿有这么玄乎的，那个‘五行相畏’也是小说家写的啦。”

看着珂毓绝美的笑容，邹鸿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可能就是吃了这没文化的亏……”

那边珂毓还在笑：

“老大你语塞的样子真是好可爱啊。”

邹鸿也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他也一点不觉得自己可爱，明明是自己被戏弄了一番，他却拿珂毓一点办法都没有。

珂毓的笑声十分悦耳，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年轻姑娘那样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而是柔和绵长的，好像带有抚慰与治愈能力的经文。

珂毓笑得够了，脸颊上因为刚才的笑而产生两晕酡红，显得又明艳了几分。

“不过天材地宝极难找到这个是真的，如果你非要看书的话就拿去吧，就在那个箱子里，随便选好了。”

邹鸿躲开她的目光，忙去书箱里随便选了三本书正要走，珂毓拉住他，目光流盼，有些顽皮地对他说道：

“加油吧邹老大，多看点书，越努力越幸运哦！”

邹鸿心道“我谢谢你啊”，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面对珂毓博学多才的那张脸，现在一看到就会想起她刚才一本正经地对他讲“五行相畏”时的眼神。邹鸿现在才回想起来，她当时也是强忍着笑意才一本正经地讲起来的，自己居然因为听得聚精会神而没有发现！

就凭这个眼神，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珂毓的话，邹鸿的快拳现在应该已经早就到了他的脸上。

邹鸿将在东江府那边遇到的事情与珂毓商量过以后，带着包括他看过的那本图鉴在内的三本书，北上回到了广交城。他抽了虽然不多但是还算是有的空闲，把那些无上妙品的名字、外形、功能主治、生长习性通通都背了一遍，然后便开始妄想着自己哪一天也能够遇到一株像鸳鸯鬼藤一样的稀世药植。

不过时至今日，邹鸿的这个目标也都还没有实现，而他之前花了大力气记住的那些东西，现在大部分也都被他忘却得一干二净了。

……

重新回到申城的小巷子客栈里。

邓之掌中捏了一手的汗，他想：“老者说过‘时间太久了’，那就证明他到这里来，确实是有带着有逃避的目的，而且在这里的时间不短，更是独自一人。”

过了这么久，也许时间的概念在他看来也已经是几近模糊了，怪不得他虽然模样生得老态，但也有着不错的身手。

“或许他的身体机能并没有老到如他外表看起来的那样。”

邓之想，

“是他避开了时间？还是时间抛弃了他？”

郑琰玉此刻又端详起老者来，老者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岁月该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也都一个都不剩。但他之前出手突袭邓之、与自己角力的时候，郑琰玉透过那双浊目看到的，分明是一个收发自如、气质卓群的武者。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郑琰玉始终可以感觉到他的心里面有火在烧，而且这个人并不像看起来那样的什么都不在乎。

邹鸿从回忆中仰头，方才是房间里的药味把他带回了三年之前的记忆，他一下子就像启封了积灰已久的记忆盒子一般，那些他曾经背得兴致勃勃又野心勃勃，更渴望生机勃勃的那些字眼全都又回到了他大脑里。

“原来是这样啊……”

邹鸿微笑，缓缓点头。

郑琰玉看邹鸿对着虚空做回应，不知道自己这位老大是不是又发魇症了。

邹鸿没有发病，他想起在这些药味中夹杂着的某一个熟悉的味道的名字的同时，也想起了一开始他对珂毓说的一句话：

“听潮府的医者，有名的我也大都见过，即使是没见过的，也都频繁地听说过他的名声。”

这位老者，十年之前也必定在江湖上活动过，不然他不可能会有任何途径能得到这些药材，而且就他有意识地收集药材这一点来看，老者必定是十分精通药理。

那既然这样，说不定邹鸿可以……

眼神一凝，邹鸿左掌右拳合于胸前，道：

“请教老先生贵姓?”

“蔡。”

老者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眼底只有一潭静水，风吹不动，也什么都不多说。

“蔡？”

无数江湖人士的信息在邹鸿的脑海里被检索，“蔡姓、医家、药理知识极强、功夫还不错、隐姓埋名在大约十年前”。

这其实有些困难，年头久了以后，邹鸿的脑袋也会记不清楚东西，毕竟那些事情太过久远，而有些也是邹鸿自己都不愿意提起的。

而且，邹鸿也不能保证老者说的就是真话。或许，他并不姓蔡，又或许，他的这些药材来自其他人，而他自己毫不知情。

邹鸿的脑袋里仿佛有一个卷轴在不停地转啊转，每转动一圈，他就又记起一个名字，想起一件往事。那些事情分别发生在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那时候的自己……

卷轴上终于精光一闪，而后越转越慢，渐渐地停在一个名字上。

居然还真就有那么一个人符合了这些条件的所有，他叫做……

……

“老邹？老邹！喂！”

“嗯嗯？”

邹鸿模糊地看到有个肉色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动，眼睛重新聚焦，是郑琰玉那只手。

“你怎么才一会儿就又在这儿发呆啊，我还以为你傻了。”

“想点儿我好。”

邹鸿眉头微皱，这郑琰玉一天到晚净说些话来咒他，就算是好好的也得让他给说出病来。

郑琰玉看到邹鸿眼珠子一动不动，好像是入定了一般——开玩笑，哪儿有在这种场合入定的？所以郑琰玉以为邹鸿是在发呆或者是发病，才手在他眼前去晃晃晃。

邹鸿当然没傻，他只是需要回溯的信息太多，一时脑子就有点不够用，暂时性封闭了其它的感官。

邹鸿转眼看向这位姓蔡的掌柜，眼里似有朗星在闪烁。

“蔡老先生，你这里除了是客栈，应该还是一家药铺吧？”

那蔡老先生眉头稍微一挑，不过也并没有十分地惊讶，毕竟他这里有那一樽大立柜上无数的小抽屉，里面还有些药味在渗出来；立柜是会在药房里装药材用的器具，再加上这房间里的味道，很容易就让人闻出来是药味了。他多年以来也算是与不少房客打过交道了，也并不是没有人能看出来他这里其实还是一个药材库。当然，只是存储药材库房，他也并没有任何向外售卖的打算。

蔡老先生回答的语气如常，像是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的样子。

“药铺哪里开得起来，不过是老朽平时自己调理身体用的一些药材而已，都是些滥贱草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