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断鸿
作者:若涉渊水 | 分类:武侠 | 字数:44.6万
本书由零点看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八章 医者(一)
黑暗之中,他们隐约能看见殷英往施玉的背影飞快地跟了上去,然后听见施玉对追上来的殷英大声地说了一句“你又来干什么?”,说完了她就又大步地向前走了。殷英也没说什么,就这样跟在她后面,施玉倒是没有再嚷着让他别跟着之类的话。在他们目光里,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转过了巷内的转角,往大街上走去。
“邓头领啊,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郑琰玉摇着头把目光收回来,顺便对邓之这段时间的生活表示了惋惜与同情。想一想就这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刚才施玉是把对邹鸿的气都发在了邓之的身上,而且邓之在之前还被施玉建议要拿出来“献祭”过。
邓之一时语塞,这种问题他能怎么回答?难不成说我不在乎?也不太可能吧。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邹鸿及时地打住了这个话题,避免邓之进一步的窘迫。他往前一步,并推开那了一扇柴扉,就踏足了这个存在于城里的角落处的这个破烂的、没有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院子整体略显狭窄,因为巷道本身就不是很宽,而且看起来是先有这个巷道后,再有人在这里面修了棚子和屋子起来的,若是先有这个棚子和屋子,那多半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格局。这里是巷子尽头,除了进来的那一面,另外周围三面都立着高墙,将院子里的马棚和茅屋夹在中间。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墙的那一边是什么。
这才第一脚踩上去,邹鸿就感觉到不对,脚下的差异有些大。
方才的巷道中虽然昏暗,但是好歹地上还铺了整整齐齐的青石板,路面十分平滑。而到了这个院子里,地上却已经变成了泥土,踩起来要比院子外松软许多,而且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申城虽然也不是大城市,但是也不至于建设得如此马虎,即使这里已经很偏僻的位置了。若这个房子是真的后来有的,为什么到了这里就没有铺石板地砖了?修建城池的人提前料到这里会有一个小院落?
邹鸿用力地用左脚掌在地上碾了碾,脚掌微微有些陷了下去,不过也并不有多黏。等到他再把腿提起来时,邹鸿发现左脚上的重量增加了一点点,应该是糊上了泥巴。
最近几天也并没有下雨,反而是一直都是艳阳天,这里虽然不是最当太阳晒的位置,但也不至于能隔绝日照高温。地上的土壤反而潮湿得能糊在脚上,这显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邹鸿有些谨慎地没有再继续往里走,而是朝着房子里喊了一声:
“请问有人吗?”
……
屋里没有任何反应,只能听到三面墙壁不断反射音波后产生的“嗡嗡”的声音,以这里墙壁空间的狭小,都还无法构成回声。
“请问有人吗?”
……
邹鸿又问了第二声,依然是和上次一样。
“你看看老邹,这儿没人,我们还是先走吧,现在还撵得上老殷他们。”
郑琰玉逮住机会,就劝邹鸿打退堂鼓。
邹鸿有些慵懒的声音在郑琰玉耳边响起:
“你想得美,要是这儿还住不了的话,我们今天可就没地方睡了,不管有没有人,都得进去睡一宿。”
郑琰玉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心想这里还是要有人好一些。他干脆一步向前,扯着比邹鸿还要大声一些的嗓子,吼道:
“请问屋里有人吗?”
在墙壁又返回一阵嗡嗡声后,郑琰玉发现自己的大嗓门好像起了一些作用,所以说里面的店老板是有听觉障碍吗?
郑琰玉那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在屋子里的木门后方传来缓慢地、轻柔的脚步声,邹鸿同样也听到了。
接着,房子的门便发出窸窣窸窣的响声,然后又是咔嚓咔擦的声音,却始终不见房门开。就好像这屋子就是一个耋耄的老人,这门是他的嘴巴,而在喉咙里卡住了一口自己怎么咳也咳不出来的痰。
“吱吖……”
就当郑琰玉三人都为这个门到底开不开而提着心跳捏着呼吸时,它又发出一种声音。
这声音来自老化的木质的轴承与门槛,经过许多年的热胀冷缩后,互相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一阵牙酸,是门开了。
门开了,透出里面的亮光,洒到这个昏暗的院子里。门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有许多破口的粗布衣服的老者。他手里握着一个缺了半边的烛台,上面有半截正在燃烧的白色的蜡烛,微弱的烛光在从巷口吹进的气流吹拂之下小幅度地跳动闪烁着。虽然老者迎着烛光的脸盘子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其走路姿势也看不出有很大的年纪,但是这幅画面怎么都容易让三人联系到“风烛残年”这个词儿。
“各位客人久等了,是要投宿吗?”
老者的语调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颤颤巍巍的样子,略有沙哑的嗓音里非常云淡风轻,仿佛他们不是上门来的生意,而只是若有若无的过客。
郑琰玉再细看这老者,脸上皮肤有些干瘪,颧骨突出,双眼略有内凹,头发也是花花白白,就差一嘴大胡子,那就是标准老头子了。
“老朽是这家店的掌柜,诸位如果要住店,就请随我进来吧。”
站在门口说罢这句话,那老者就拿着烛台转身又走进了木门,刚才洒满整个院子的烛光,现在就像是被这扇门都吞了一样。邓之看着那扇虚掩着的门,觉得这老头行为古古怪怪的,有点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郑琰玉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的感觉与邓之也有些许区别,他是看到老者转身回去那一幕,不知怎么地就能又联想到一个老鼠往洞里钻的场景。
邹鸿见这两人都踌躇不前,若有所思,他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心想你们俩都杵在这儿,想什么呢?
“走啊?”
邹鸿对郑琰玉扬了扬下巴,
“刚才不是你把他叫出来的吗?”
郑琰玉有些怵地看了那门板子一眼,对邓之道:
“你先进去。”
邹鸿翻起眼睛白了他一眼,你们还谦让起来了。
“你们慢慢让吧,我困了,先去找地方睡了。”
邹鸿说罢甩开这两个人,自己踏足走过泥土湿润的院子,又经过那个有独特味道的马棚,在土墙房子的门板前张望了两眼,直接就进去了。
见邹鸿先进去了,郑琰玉心里就放心了许多,他见邓之也和他一样的有些踌躇,心里想着:“他是不是也恶心老鼠?”刚要出言问一问,那邓之就向他挑了挑眉毛道:
“那我们走吧。”
“你走前面。”
郑琰玉说完就像贴饼子一样地贴在了邓之的后面。
“就你这样的,还去当条子?”
邓之见他在自己身后,无奈地往前走着,他还记着郑琰玉之前拿他开涮的仇呢,抓住这个机会要进行回击。
“条子怎么了?条子也是要讲策略的啊。”
两人挨在一起,非常怂地挪进了被邹鸿推开的这扇门,门里面就是非常简单的一个房间。
左右两边的墙壁都各有一个没有门板的门,隔壁还会有房间;近处是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桌上中间摆着老者之前握在手里的烛台,昏黄的灯光正从蜡烛上流出,溢满到整间房里。值得注意的是,最大的一面墙上还有一樽整墙宽的大柜子,上门有许多栅格,栅格里都是一些小抽屉,细细数来得有上百个。
若要仔细感受,空气里还飘着有一股奇怪的气味,而且和之前郑琰玉在门外马棚那边闻到的令人有些范围的味道是明显不一样的。
邹鸿与那个老者正一人一边坐在桌子边,带着笑意看着这俩像是做贼一样摸进来的家伙。
“两位客人,进来了?”
沙哑却足气的声音又响起来,单听声音这老当真起码要年轻十岁。
“过来先坐。”
这句是邹鸿说的,他其实也才刚刚进屋来而已,也惊诧于大柜子和空气里的药香。他正想探一探那老者虚实时,对方却对他打招呼,说来者就是客,让他过来坐,他也就过去坐下了。邹鸿向来不会在这种场合让自己显得弱了,这是他自加入清平司以来就养成的办事的习惯。
郑琰玉觉得邹鸿总不会害自己,于是拉着邓之到邹鸿边上拿凳子坐了。
邹鸿对那一直也没什么表情,连清水也没有给客人上一壶的客栈掌柜的说:
“老先生,我们三位今晚在这里歇一夜,打搅了。”
“老朽是开客店的,客人出钱我就留,有什么打搅不打搅。”
虽然他们提前对这个老者的古怪有准备,但是听到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众人还是有一些的诧异。
“不管如何,我们终究是扰了老先生的清净,这对老先生来说是银钱买不到的。”
郑琰玉嘴角略微一抽,这邹鸿也真是会说话,把偏僻昏暗的住处说成了银钱买不到的清净,这公关能力没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