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适应了巷内的黑暗后，已经看得清一点东西了，今晚的月光并不太亮，但是好在巷口当街，有路上的灯光会漏一点进来。

郑琰玉也有些头疼，他看着这黑乎乎的巷子和巷子尾不知道怎么有脸叫做客栈的老房子，心里忽然有些担心地上会不会突然从哪里就窜出一条耗子来，它黑色的皮毛油滑又浓密，黑影一闪般地出现吓人一跳，然后又灵活地逃窜了，重新隐于黑暗。

虽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怕这个玩意儿，不过这一类会传播疾病的小畜生总是喜欢在各种腌臜的地方穿梭，这令郑琰玉感到恶心，特别是一想到它们可能会出现在的地方是他今晚将要住下的客栈的时候。

“老邹，过来一下。”

郑琰玉把邹鸿拉到一旁说话，殷英和施玉、邓之都好奇地看着他们，邹鸿也不知道郑琰玉是想说什么，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你们……哦不，咱们在申城没有联络点吗？”

邹鸿一听他提联络点，心里明白了，看来郑琰玉实在是不想住在这里，所以才想问一下还有没有别的选择，比如去联络点里面打扰一下清平司的预备功曹们。

郑琰玉在广交城的时候去过珂毓手下的那个联络点，不得不说环境相当不错而且服务很周到，上次去郑琰玉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大家都是属于一个体系的，也不用把谁当外人。

“有是有，不过……”

这个“不过”一出口，郑琰玉就知道他的算盘落空了。看邹鸿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用他说，郑琰玉大概能猜懂个八分。

“我们不是不能去，而是你不想借助联络点的力量吧？”

被郑琰玉道破了实情，邹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嗯，我们新司创立伊始，第一次的任务需要做得干净利落，而且最好……由我们独立完成。”

其实邹鸿是想让方佳圭看到自己的能力，真正能够独自成事的能力，还有把新司这个新计划做好的决心。

“那也只能这样了，为了你的这口志气。”

郑琰玉苦笑着跟邹鸿开了个玩笑，邹鸿居然也罕见地不好意思了。

“这样也就要辛苦大家了。”

郑琰玉其实挺能理解邹鸿的这种想法的，他以前在军队里，第一次有机会带兵的时候也是……算了，不去想了。郑琰玉大方地搂过邹鸿的肩膀，丝毫不做作地道：

“不客气，我们现在是一个整体，是吧，老殷。”

“老殷?”

殷英正准备走过来看看他们在搞什么猫腻，刚刚走到这里，就听到郑琰玉给他取了新的称呼。这个奇怪的称呼在他听来有些刺耳，不过在郑琰玉瞪了自己一眼后，他也狠狠地点了点头，与郑琰玉一样，他也能对邹鸿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

“嗯。”

“还有我们。”

施玉和邓之也笑吟吟地走过来了。邹鸿看着他们，想起好像十来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干过仗，结果现在就已经站在了同一边，居然还在这样一条漆黑的巷子里谈笑风生。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情啊，可真是说不了一定。

“……”

邹鸿居然隐隐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煽情得不对劲，他看了施玉又看了邓之，确保他们现在不是笑里藏刀。

“也谢谢你们。”

这姑娘还真是怪，你愁眉苦脸时她会笑着过来鼓励你，等你倒过来感激她、也要去对她笑时，她脸上的笑意又瞬间就收敛了。

这就像是一门叫做“变脸”的戏子功夫。

“谢就免了，不过我真的不想住在这个鬼地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邓之熟的店都不能去吗？”

“我也是这个意思。”

郑琰玉从邹鸿身边跨了一大步站到了施玉那一边，补充道：

“没道理放着好的不住，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吧。”

“……”

邹鸿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对两人这样的反应有一些不满。

施玉开口打断了他嘴里将要出来的那句话：

“你可别再说让我不要问你为什么这种话，你的理由要是能够说服我，我一句闲话都不会多说。”

少女的目光凌厉又含几分凶恶地盯着他，有如那一天在雩娄山脚下的庄院里他们初见时。

……

“住口！我家在哪里，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给了你脸，你不兜着，那现在就休怪小女子得罪了！”

随即拳来脚往，大打出手，各有来回。

……

从短暂的往事里翻醒回来的邹鸿，看着施玉那双瞪得僵硬，甚至已经有些滑稽的眼睛，还是开了口道：

“好吧，我其实是担心生意太好的客栈里客流量太大，闲杂人太多会让我们行动不方便。而且碰上邓之的朋友的话，他们看到邓之以后可能会对我们特别关照，这样就也会对任务造成一些阻碍，总之一切以大局为重，今天就先委屈一下……”

邹鸿还没有说完，施玉的脑袋转得快，已经想出了一个备选方案。

“那让邓之住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住不就好了?”

这句话说得可真的是……

邓之就站在一旁，他的嘴角有些僵硬，当然也不敢说什么。

“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这样的狗牙明显是从郑琰玉的狗嘴里才吐得出来。

“你说什么?”

施玉把用来瞪邹鸿的眼神转过去恶狠狠地盯着郑琰玉。

郑琰玉缩了缩脖子，把手掌轻轻地左右摆动，表示自己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样的方案在邹鸿那里肯定是没办法通过的。

“既然都一起来了，那就要同进退，受我统一节度，我之前说过的。”

邹鸿的语调有点冷，表情也是，施玉刚才那句话确实有些让人不舒服，在场的每个人都是。

“你，牢饭都吃过了，还嫌弃这个?”

邹鸿觉得这里面最没有理由忍受不了的就是郑琰玉，但是他却是第一个响应了施玉的。

“那也不能因为我坐过牢就降低最低标准吧。”

郑琰玉低声嘟囔着，他觉得这里条件不见得会比他在听潮府大牢里的单间好。

邹鸿看向他，不禁摇摇头，这个郑琰玉现在可以说就是个话痨，哪里还有刚刚从牢里出来时候的那个沉郁的样子。

听这意思今天是非住在这里不可了，施玉的脸拉了下来，她离家也有些时日了，虽然也不全是过好日子，但是还没有在这么破败的环境里住过。

“我不管了！我自己去找住的就是，反正姑奶奶我自己有银子，不受你的气！”

施玉狠狠地咬了咬牙，对邹鸿撂下这话，说罢就像赌气一样地转身就要走。

“诶，姑娘！”

邓之见她走，就要跟出去。

“你不许跟来！”

施玉听见邓之的声音和脚步，回头对邓之吼道。邓之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脚步一下子就停了。施玉又看了一眼邹鸿，对邓之说：

“你没听这位邹大人说吗？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施玉转身跺着步子气鼓鼓地走了，头也不回。

大局为重，那你是什么情况……

邓之真想好好地揉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邹鸿走到邓之身边递给他一个眼神，眼神里有要其放心的意思，再把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殷英叫了过来。

“就这样吧，这里环境确实也不好，殷兄弟，你跟上去和施姑娘一起，免得出什么事。”

施玉武功再强，也只是个小姑娘，没见识过江湖险恶，以她的脾气容易意气用事，上人家的当。邹鸿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就让相对稳重一些的殷英和她一起行动。

“喂，老邹，我跟着你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跑了小半个月了，结果遇上这种好事你第一个想的居然是殷英?”

看得出来郑琰玉是真的很不想在这儿住。

“好事儿?你去了能给我盯住那个大小姐吗？”

郑琰玉一听这个，暗想估计现在自己要是去了就是给大小姐火上浇油，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本事大的女人，脾气也大。”

得亏是施玉走得远了，又现在在气头上，不然她要是听到郑琰玉这句话，非得立马折回来给他一套掌法不可。

邹鸿从衣服里迅速摸出两粒碎银扔给了殷英，并说：

“这是做房钱用的，你带她去找个条件好些的客栈订两间客房。记住要小心留意店里有没有可疑的人，尽量少跟人搭话，若有人问起你们，就说你们是兄妹，她若是不愿意，就说姐弟也可，你们赶路上崇禹城，半途到这里歇；也不要轻易显露武功和内力，武器一直都要贴身放着，找到住处后要回来跟我说一声，快去快回。”

殷英把银子接住，揣进了兜里，正要和他们拱手作别，郑琰玉一把将他的他手捏住。

“免了免了，你赶快去吧，不然以这位大小姐的轻功，等她出了这巷子你可能就找不着了。”

邹鸿刚才啰嗦了一通，施玉已经快走到转角处了。

殷英点点头，这才赶忙追着施玉的背影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