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都好说，邓之一直对山寨的事情很上心，我对他的决定也都不会有什么意见。”

施玉正漫不经心地向邹鸿解释她这个“山大王”与邓之这个“大管家”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没怎么过问就答应了他们敲定的计划，而且这确实是一句实话不错。施玉当然也不能告诉邹鸿她还打着履霜坚冰的主意，这事儿得旁敲侧击，等待机会。

二人闲聊一些话，无非是关于侠客风云、武林轶事之类的，邹鸿本身极有见识，接起这位出身名门的大小姐的话来也是得心应手，不过他大多都是被动接招的，脑子里更多还在盘算完整自己的计划。前面是雩娄山众人，后面是郑琰玉三个，一行人的队伍看着就快要走到山寨位置。

施玉见走了一路，邹鸿也始终是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有时候搭个话往往也是没个两三句就无疾而终了，她本想着熟络起来后，自然会有机会向他讨教武功，现在看起来，他们的关系离熟络还差得远呢，以邹鸿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儿的样子，在山上呆得再久，施玉也没机会。

这会儿话题又堵死了，多少让施玉有一些心急，若是就这么继续、熟络不起来，那他自己心心念念的履霜坚冰不就……

一计不成，施玉便又心生一计。

原本没有话说了的她，突然朝邹鸿又开了口：

“合作自然是好的，可是我还是希望小哥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哥……小哥……

思路被打断的邹鸿满耳朵都是这“小哥”二字，确实十分扎耳。

“呃，答应条件之前，你能不能先换一个称呼。”

他其实知道施玉会提什么条件，心里完全是一清二楚的，至于对策也早就想好，只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理会。再说了，那一声“小哥”他听着真的别扭啊，比起邓之自称的“老夫”，这要更显得不正经。

“他们都怎么叫你？”

施玉指向后面的郑琰玉、殷英、小飞。

“……叫我，邹先生。”

邹鸿也不是故意要敷衍施玉，是实在是正好想到一处计划的关键部分，思绪总是绕不开。他也不好意思告诉施玉，这几个人里面还有一个郑琰玉，总是没大没小地叫他“老邹”。

“规规矩矩的。”

施玉对这个称呼评价道。

“啊？”

在想问题的邹鸿并没有听清楚她是念了一句什么词儿。

施玉也没有应，停下原本走着的步子，一步斜跨挡在了邹鸿向前的路上。邹鸿一下子被逼停，胸口差点就撞上了施玉，他思绪这才一下子被拉了回来。施玉对他说道：

“上次那一手破我快攻的招数，请先生传了我吧。”

施玉拿眼神望着邹鸿，里面透着的是灵动又狡黠，任性又坚持，似是在祈求，又似是在逼迫。

终于还是躲不过，邹鸿长出一口气，对施玉说：

“施家姑娘，你自己是已有家门师承，何必硬要来学我打着玩儿的野狐禅。”

其实，邹鸿上次之所以不愿意教施玉，除了时间紧迫，担心耽搁时间，而且觉得与施玉打起交道来太麻烦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猜出了施玉的家门。

施玉的家族在东江府久有盛名，邹鸿虽不常在那边活动，但是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像施玉这等天资，又这样的年纪，在族中不说是数一数二，也肯定是背负着不少希冀的，他哪里来的胆子去教人家?这不管是教得好了还是不好，都会有毛病，他可不想到什么时候东窗事发，然后被一群族里的耋宿一边追着打一边问他为什么要揠他们家的苗，横插一脚、坏了他们家传承。

见邹鸿的意思还是不肯教，施玉看着其的眼神渐变，慢慢地就像是在仇人一样，越来越狠，越来越愤怒。

“你要是不愿意教，我就自己学！”

说着，施玉神色一凛，左脚微微后撤，右手却猛然前探，紧接着就是四五套连招，毫无征兆地向邹鸿发起了突袭，使的路数与那天的还是一模一样，极快极强，势如烈火。

邹鸿第一时间向后跳开，施玉进招他便拆招，在两人都擅长的快攻上，暂时看不出胜负之分。

其实施玉还是太过心急了，现在要想与邹鸿处得熟稔还为时过早。在今后若是邹鸿上了山，再在陶满天这个外力之下朝夕公事，其说不定就能与邹鸿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这两人在中间打起来，前前后后的也都停了下来，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郑琰玉、殷英，还有邓之。

“老郑，你看。”

“嗯？什么情况？”

他们从看到施玉不对劲到停下来这转瞬，人家那边已经过了十好几招了，施玉攻势凶猛，邹鸿也不见得落了下风。对殷英来说，她早就想看看这两人谁更厉害，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致。

邓之的关注点则相当的不同，他看到施玉突然出手袭击了邹鸿，虽然也是一惊，但下意识地是提醒施玉提防对方另外的人。

“姑娘，后面那人会使‘暗青子’，你小心着些。”

“暗青子”就是一些平日里藏在身上不见人的飞镖类的轻薄暗器，要提防的人明显是曾经在马厩前面靠一把碎石击退一圈喽啰的郑琰玉。

显而易见，邓之的思维都是围着施玉的安危来的。

郑琰玉向他相当不屑地摆摆手，表示他可没什么兴趣上去给邹鸿打帮手，他自己显摆身手，惹出来的事情就该他自己收拾摊子。而且他郑琰玉虽然不是什么江湖名人，但也不会去干这种偷袭的事情，要是不小心把自己绝招显摆出去，也让这位大小姐看上了，那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脱手的事情了。

施玉进招的速度远不如那日在战家庄庄院里面对战时，邹鸿接得并不困难。他一开始还一阵狐疑，后来看到施玉眼神总是飘忽，且随着自己招式变化而动时就明白为什么了：施玉这么做居然是在记自己的招。

“这妮子，求学不成，就想要偷师?”

不过邹鸿也没有放在心上，揣测施玉在家里名师易寻，所以多半是没有自学过武功。

“那么容易就能让你看会了，那我的水平也太次了点，一门绝学还怎么值钱?”

……

两人战了有小一百回合，两边的人都各自看着而没有上去打帮手。邹鸿没有用履霜坚冰，却也防守得妥妥当当，施玉发现自己想出来的招又没有效果，干脆一个侧跳出了圈子，不打了。

心中暗自嘲笑了一遍施玉的耐心，邹鸿也慢慢地将内力平复，对施玉问道：

“施姑娘待若何？”

施玉像个小女孩似的把头一撇，说：

“还是那个意思，你要是想合作，把‘履霜坚冰’传与我，雩娄山立马是小哥最忠实的伙伴，我也叫你一声‘师父’；不过这事儿要是没得谈，你们今天一步也别想再往上走了。”

又是要“拜师”，邹鸿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传武功一事，在下真的是不敢托大，自问还没有这个开宗立派的水准。”

“不必要你开宗立派，如果不能师徒相称，你就当我们是切磋武艺，互相进步就可以了啊。”

邹鸿心道：“这妮子倒是看得通透，全然不把家规族训放在眼里，或许是真的喜欢极了练武。”

不过邹鸿确实是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创立出来的一门武功就这么传出去，特别还是施玉这样有势力的人。而且若是传功的时间太久，又被她缠住，以后就没有功夫去忙他自己的要紧事了。

“姑娘啊，在下真的有不方便之处……还请不要强人所难。”

邹鸿的脸色相当尴尬，施玉的脸却只能用一个“臭”字来形容，原本是花季的明媚女子，现在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给您台阶下了，可您也别踩着上上下下地玩。”

邹鸿试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是效果甚微。

“我们两方本就是互帮互助，还是理应互相尊重才好。”

施玉又是把头一偏，指着身后的“大管家”道：

“我不管你与邓之定了什么，我才是头把交椅，在我这里过不了就是过不了。”

这句话就有些刺激邹鸿了，他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机会，与邓之说定以后又想了那么久的行动计划和细节。现在施玉却跳出来拦着他，说你的这个日趋完美的计划要胎死腹中。好像这样是有些难以接受?

邹鸿也偏头，看向邓之：

“邓头领?”

“……”

邓之什么话也不说，邓之现在敢说什么啊？他就挡得住施玉二十八招。

邓之沉默的应对，也让邹鸿有些怀疑其真诚，再转念一想，他是否真的很需要邹鸿几人，才能抵抗陶满天呢？

邹鸿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

“原来邓头领想的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容易产生误会，邓之肯定是要辩解几句的。

“我并未算计过诸位，就算知道你们身份特殊，也只当这是一场合作，更何况山寨允诺了要给报酬。”

“什么报酬？谁允诺的?你?”

施玉发现又出现了一件殷英没有告诉她的事儿，虽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吧……

“姑娘啊，陶满天来势汹汹，请邹……先生他们帮忙抵挡一下，既能减少山寨损失，也能更好地把事情化解。”

这边邓之小心地向施玉解释，那边邹鸿自己又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解。

“好，好，好。”

邹鸿轻轻拍了三下手掌。

“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邓头领一直以‘老夫’自称，看来‘宝刀未老’啊。”

这个字眼一出，邓之瞬间有种秘密被查知的感觉，邹鸿猜到的，也不能完全说不是他的心思。

“邹大人，话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

邹鸿可不管你邓之说什么，你现在已经不说了算了。他的语气倒成了懒洋洋的，不像是之前应对施玉那样疲软，甚至还有几分阴阳怪气。

“话难听，也没你们心思难看。”

邓之见他不依不饶，还不把自己放眼里，也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怒从心起，向前走几步站到施玉的旁边，一副要开干的样子。

“那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也没必要谈了。”

邹鸿也向前走了两步，站直了翻了翻手腕、拧了拧脖子，骨骼接合的缝隙处咔咔作响。

至此，两方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将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