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在战家庄那会儿还没有打够吗？”

邹鸿两手抱在胸前，嘴里蹦出这样一句挑衅，这种带着浓烈的郑琰玉风格的话，居然一嗓子就从他喉咙里吼出来了。

“不是够不够，是你们这次还跑不跑了。”

邓之原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怎么肯在邹鸿面前示弱，在施玉面前一直有些“怂”的他，现在有了后台说话也就很硬气。

要说的话，上次还真是邹鸿他们主动跑的，一来是时间紧迫，二来是没有必要耗力气在那里，所谓好狗顶不住赖狗多，这也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而现在是在雩娄山上，冒犯地说这就是个狗窝了，对新司一边更是不利。

站在后面的殷英，没有看到邹鸿与施玉分出胜负，反倒是邓之从后面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像是要上的样子，以黑子为首的喽啰们好像也都是群情激奋，看起来，现在的意思是要把单挑换成群殴了？

“老郑，你不是说打不起来么……”

殷英碰了一下郑琰玉的手臂，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位不知哪家跑出来的大小姐能这么倔?还非得老邹教她不可，不教就动手，像什么话。那邓之也是，挺上年纪了一个半老头，在这儿跟着瞎搅和什么呀。”

殷英朝施玉看过去，见其脸上娇容尚且留有方才运功之下带起的红晕，但表情却是若有所思，似乎是还在想着什么让邹鸿就范的办法。他此前见过的贵家女子无数，且大多都是王公贵女、妃嫔媵嫱，哪一个不是娴静淑德、典雅清丽，就算走路的一姿一容都是合乎规矩、中庸阴柔的，像施玉这样的，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出自世家大族。

“这哪儿是大家闺秀，这完全就是一个女无赖嘛，你们俩也是，啊对还有小飞，居然还上这山里来，自投罗网?”

殷英这一嘴说得快，没经脑子，以小飞的心眼儿，倒是没有听进去，不过郑琰玉听了过后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你们你们的，你是没有上山啊？还是被我绑着来了？你现在不也在这儿吗？就知道那女的难缠，我们虽然上次早就看清楚了，可没想到还这么不讲道理。”

郑琰玉对殷英白眼一翻，连珠炮似地回敬他。按理说还是殷英先给他们惹上了邓之，所以今天才有这档子事儿的，不过这同样也引出了方佳圭交待给邹鸿的一个事件。

殷英肯定是招架不住郑琰玉的狂轰滥炸的，还没被说两句就在一旁赔着笑，接着道：

“嗨嗨嗨，我嘴臭行吧，老郑你别往心里去。”

郑琰玉呢，也不那依依不饶、拧着不放的人，更何况殷英现在是他的同僚。他假装下巴上有胡须在那儿捋着，观察邹鸿和施玉、邓之，头也不转地对殷英说道：

“这样一来，老邹的计划就难了啊。”

“得了吧，我们现在还能有空想这个?他们快快打起来了，我们不得上去帮着挡两拳?”

殷英的思维还停在之前郑琰玉跟他说的“施玉差点把邹鸿剁了”，他向着中间指过去，能够明显感觉到那边的气温在沉默之中渐渐地升高。

邹鸿与施玉、邓之之间的气氛确实是越来越紧张，不过郑琰玉听了之后不以为然并对此表示了不屑，脸上一副不管邹鸿、他很抗揍的样子。

“就跟他们打?你怕么?”

“邓之说你们上次不是……”

殷英记得邓之挑衅邹鸿时说了“你们这次不要跑”之类的话，这么说起来邹鸿与他上次是败了。

“上次是上次，上次我们都急着赶路呢，谁乐意费那力气去理睬他们?”

郑琰玉言下之意，如果施玉与邓之继续要与邹鸿为难、以合作做要挟，那他们这次就得要死磕到底，而且拿出真功夫来，将他们拿下的难度并不大。

回过头来，郑琰玉轻轻地在殷英身边耳语：

“新司的设立，便是为了管控听潮府一部分的江湖事物，若是给这儿的山贼绊倒了，那还像什么话?”

说罢，清了清嗓子，郑琰玉冲着邹鸿的背影喊了一句：

“老邹啊，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可别丢了范儿。”

郑琰玉的语意原本是让邹鸿放开手脚来，不要太多顾及，可这话传到邹鸿耳朵里，却让他理解成了“不要失了风度、有话好好说”的意思。

邹鸿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紧要的事情是把陶满天的来历好好调查一番，然后处理好方佳圭让他的留心的这个事件，给新司实实在在地烧上一把火，其它的事情暂时就应该先让路，跟邓之较劲干嘛?

等邹鸿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他发觉自己刚才确实是心急了一点。其实是他刚才在觉得邓之哄骗利用自己后，心里十分不忿，再加上被施玉缠得烦了，所以才说出狠话来的。意气用事之下往往会产生冲突，邹鸿已经淡了脾气数年了，今天却有些失控。

我怎么……

邹鸿发现自己居然会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差点就要与洽谈完毕的合作方打起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向施玉与邓之投去一个歉意的微笑。那边也看愣了，刚才还出言挑衅的邹鸿，居然现在又变得温润中和了。

邓之其实也与邹鸿是一样，就陶满天的事情，他其实很愿意与邹鸿合作，即使出钱也愿意。他之所以有火气上来则完全是因为施玉对邹鸿动了气，他的情绪也就跟着走了，即所谓的关心则乱。一开始施玉一对邹鸿出手要逼他亮招，最紧张的却是邓之，他一会儿看着施玉的破绽、一会儿提防着郑琰玉使暗器，就差自己进场去夹击邹鸿了。

“两位，我们还是冷静一下吧。”

邹鸿的话一说，邓之也同意道：

“是，我们两方现在冲突，对谁都不好。”

说罢他朝施玉望了一眼，是怕她责怪自己应和邹鸿的话，但其实他这么说也是为了施玉、为了雩娄山，施玉也明白这一点，听到两人都这么说，她望了他们各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像是在思考。

邓之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见她没什么反应，邹鸿接着说道：

“施姑娘，哦不对，施寨主，好歹也是一寨之主，定了的事你也不方便反悔啊。武功的话，拜师不敢当，你要是有心思与我就快攻这个方面切磋一下，日后还会有大把时间。”

邹鸿虽然没有明确答应施玉，但是也服了软，施玉虽然也听得出来这是在打太极的缓兵之计，但她的火气也不知不觉地就下去了。

施玉嘟了嘟嘴，神色竟有些可爱与可怜之态，小声地说道：

“我就是想学几招武功而已。”

“嗯……但是……”

邹鸿有些犹豫像是在考虑要不要问，

“像你们这种大家族子弟，不都极少地学外面来的武功，以防自己家学不纯吗？怎么你……”

邹鸿终于问出了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施玉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邹鸿怎么说都不愿意教她了。

“这个无妨，我和家里已经断了联系了……”

施玉耸了耸肩，仿佛是在说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啊？……为什么？”

邹鸿差点以为他听错了，不止邹鸿，郑琰玉、殷英，就算是邓之也觉得不敢相信，都以不理解的眼光投降施玉，施玉的面子却绷不住，把原本有些可爱的脸一拉，对邹鸿吼道：

“你真的很啰嗦诶，又不愿意当我师父，你管我为什么！”

说着，施玉凑近来，拿自己的脚尖轻轻地踢了一下邹鸿的小腿，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身去。整个动作之间都透着一股亲昵感，这可更加要让邹鸿头大。

为防止她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邹鸿终于是说道：

“行了，我教你，等收拾过了这个事过后。”

施玉听到后，眼睛一下子都亮了，双腿并用又蹦到邹鸿边上来：

“真的？”

在后方的郑琰玉眼里，施玉在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挂到邹鸿身上去的欲望。

邹鸿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向来说一不二。”

最先看不下去的是邓之，他可不愿意让施玉再在这儿发酵，于是先嚷开了。

“姑娘，那我们上山吧。”

“好说！”

施玉冲邹鸿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连蹦带跳地走到喽啰们的前面，也就是队伍最前方，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小的们，回山寨！”

在午时未时相交时分的雩娄山，正面全都暴露在太阳下，暑气蒸腾、热浪滚滚，但山上依然是青草绿蔓连成一片，绿意勃勃、生机盎然。在绿野树荫之间，走着那少年心性、兴高采烈的雩娄山“山大王”与她手下那位情愿为她处理琐碎、过滤麻烦的“大管家”，还跟着有真心实意把他们当作长辈来景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淳朴汉子们。

再往后是一群因为种种原因抛却了原始的身份后聚在一起准备缔造第二次辉煌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