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督出了书房，找到候在门口的小厮，要他再说一遍方才要传的话。

“一样的官服?”

这郭都督疑惑到，整个崇禹城里面与他一般有资格穿青衣墨边绣蟒的官服的官员，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都是各有心气儿的大拿，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上门，还用“拜会”这一说。难道是从其它府来的？或者是从霁都来的?

只是简单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府督又问小厮：

“管家另外还说什么了？那大人是什么模样?”

小厮如实回答：

“模样小的也不知道，管家说他只带了一个随从，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还有那大人好像是姓……邹。”

府督捋着脸颊上的髭须，细细想道：

“姓‘邹’……还穿着府一级的官服，难不成是那个人？”

这位郭都督性格凶戾，治军严谨，所以虽然他已经接近六十了，霁都那边依然没舍得将其换下来，依然用他镇守着南方重地。郭都督一生尚武，武功修为更是极高，在军营里也是最高的泰斗，但若要放在整个崇禹城，他唯一没有把握能稳稳地胜过的，那也只有这个邹鸿了。几年前，两人因为小冲突而发生了一次摩擦，当时两人都有事在身，便只出了一招，府督可是对邹鸿那疾如风、侵略如火的一招记得深刻得很，所以这才提了姓邹就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怎么会招致了这个麻烦上门？

在郭都督心里，邹鸿与清平司，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好打发的人和地方，自己与他们也没什么过节啊？是不是弄错了。

正疑惑间，管家也迈着小碎步，红着脸、喘着气来了。

“老爷，那位大人在门口等着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脸色不太好？那就更像是他了。郭都督见管家跑到跟前，拉住他，细细地问：

“等一下，管家，我问你，那人是不是四十岁上下，身材与我差不多，还老是绷着苦脸不笑？”

管家心想：这不就是和我看见的一模一样吗？看来这人确实是和老爷相熟的，幸好我好好地应付了，差点让那两个新兵蛋子坏了事。他于是回这郭都督道：

“是是是，就是如此。我此前也没见过这位大人，不过看他的周身气场，倒也知道绝对不会是凡人。”

管家言语里颇有得意之色，郭都督只是冷笑一声，道：

“那可真不是凡人，崇禹城里，可没人想与他扯上关系，要是被他缠上那可更是不妙。”

管家听府督这么一说，脸上的眉飞色舞也一下子消散了去，探着府督的口风说话：

“那……”

郭都督觉得这小老头子反应真的有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往正门走去。

“急什么，这里可是都督府。”

管家一言不发，悄悄地又跟在都督后面，也往回走去。

……

邹鸿这边，也并没有什么发生，只是静静地等着而已，两位新兵守卫倒是挺难熬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站，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直到郭都督带着人过来了，邹鸿与小飞也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这位郭都督虽然与邹鸿不是什么深交的关系，但是好歹也是见过许多次的，见了一眼就知道到底是不是。

“哈哈哈，果真是邹司丞不错，我还以为是手底下的人认错了，你可是个稀客。”

府督的声音洪亮而也不失和气，但终究是镇守一方几十年的人，所到之处威严自然而然的就散发出来了，不过邹鸿也看得出来他是那种位高权重又不怎么摆架子的人，或者说，豪爽之人。

邹鸿定睛看了是府督来了，没有半分犹豫地就双手抱拳、鞠躬下去，表现得也算是懂礼数，小飞倒是没有一点点动作，不过这里也没有人关注他。

“郭都督安好，晚辈今日拜见了。”

按照年龄来看，这郭都督比邹鸿大了近二十岁，虽然两人官位级别差不多高，但是邹鸿在他面前确实应该称个晚辈。

郭都督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问道：

“邹司丞有何贵干呐？”

邹鸿直起腰来，绘画道：

“没什么大事的，我就是从门口走过，顺便来探望一下府督大人。”

郭都督虽然面皮上保持着微笑，不过心里可骂着呢：空着双手也叫探望?还有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可远着呢，怎么偏偏今天就来这一片晃悠了。

不过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口一个晚辈地自称着，也不像是要找事的，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那非常友好的。

“既如此，邹司丞请随我进来坐，管家堂上看茶。”

“多谢多谢。”

小飞带着个大斗笠，跟在方佳圭身后，进门以后在人群中就有一点引人注目了。

“这位是?”

郭都督回过头来问邹鸿，邹鸿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答了出来道：

“这是本司新招募的直属功曹，郑琰玉。”

小飞脚步一顿，斗笠都惊得差点掉下来，连忙又扶好了跟上去。

“哦哦，郑功曹看起来年龄也不大，真是英雄出少年。”

郭都督也知道清平司的工作性质是怎样的，了解里面的人多少也会有些江湖习气，像穿夜行衣、戴打斗笠这种打扮也不算什么。

“……”

邹鸿心里早就笑开了，暗道：老郑对不起哈，我总不能跟这老头子直接说“这是你儿子”吧。

“这功曹平时不喜说话，也不善开口，都督见谅。”

“哈哈，我们军中男儿最喜欢的就是直来直去的真汉子，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人，他不想说话就不说。”

几言几语下来，邹鸿与府督居然聊得颇对彼此的胃口。几人进了堂屋，郭都督请邹鸿入座，有丫鬟按上茶点，两人品着茶又聊了些武功上的话题，颇为谈得来。

“郭都督这府邸甚是气派，庄园一般的秀美，却也不失大家之气，能否让晚辈参观一二？”

邹鸿突然间的发问，让府督还有一些的没反应过来。

“这……?”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当然不方便啊，亏你也好意思问。郭都督心里想道，你没事儿突然来我家说要看我的园子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再联想起邹鸿的工作性质，难不成这是要来查我的?不会吧？

“哦，哦，自然是没有，只是寒舍鄙陋，恐怕入不了法眼啊，但若是邹司丞不嫌弃要看，请随我来。”

郭都督站起身来，邀邹鸿与他一起，邹鸿欣然起身，小飞也跟在后面。

“那便多谢了，今日晚辈可要大开眼界。”

郭都督命管家找人先去简单地打扫庭院，回头道：

“司丞客气了，你我同府共事，大可平辈论交、兄弟相称。”

“呃……”

邹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盖着斗笠的小飞，我与他平辈论交，那……

见其迟疑了，府督问道：

“怎么?司丞大人不是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吧？”

“自然不是，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郭兄长?”

邹鸿想到今天他是为了什么进都督府里来，便答应地极其勤快了。

“哈哈，好，邹鸿兄弟。”

郭都督也觉得这邹鸿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找什么证据，他具体的底也摸不透，那拉拢他一下总也没有坏处，没准以后还能有用。

两个称兄道弟的人，其实心里面都有各自的小九九。

“邹鸿贤弟，那今日我们就不谈公事，也别把官位放在心上，免得不舒服。”

言下之意，暗示着邹鸿：你要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也别弄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邹鸿自然也听得出来，这府督是有些敏感过头了，他忍着笑答道：

“甚好甚好，兄长这院子里的桂花树可真气派，若是再等一个月余花开了，定会是满院馥郁。”

被夸了院子好，自然要回应几句，郭都督道：

“哈哈，到时候若是花开了，我一定会差人送上一些给贤弟。”

“多谢兄长，只是我过几天便要去潮南公干，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送花之事还是等他日回了崇禹再叙。”

“也好，也好。”

也没有问他去做什么，为什么去，也不是真的先把花送给他，两边都在说客套话而已。郭都督现在只想快点带他转完整个院子以后，把这尊神给送走，脸色还要装出一副亲昵的表情。

一行人走着走着，走到庭院里的一处假山，旁边原本有几个下人在打扫，见府督带人来了，都低着头准备走开。

邹鸿注意到，这一群下人低眉顺眼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其中有一妇人，年龄还应该没有自己大，不过脸上全是劳累的神情，除此之外，她的五官其实极其标致，即使是上茶的几个年轻丫鬟也要稍逊她一筹，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觉得她“美”了。

虽然脸上有岁月蹉跎的痕迹，但是仍然能想象她当初年轻时的妩媚风姿。相错时，邹鸿好像看到小飞身体稍微地颤抖了一下，不过斗笠之下什么都看不到。

……

“今日多谢兄长盛情。”

都督府门口，邹鸿领着“郑琰玉”，与府督道别。

“贤弟要走了吗？下次再来，需得提前知会一声。”

府督脸上还是挂着笑的，说着漂亮话，他可不差最后这一会儿。

邹鸿也笑着道领他的情了，双手抱拳行礼道：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郭都督也学着他的样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