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笑道：“你要是真看得开，这些年又是何苦来哉？”看了眼苟岂，问道：“这少年究竟是怎么回事，算你的徒弟，还是门人？”

左丘梦沉吟道：“我心中其实一直矛盾。这小子气运不凡，按常理来说，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可偏偏没有灵根，我就算收他为徒，又能教些什么？……直到方才见他竟做到用机关术驱使轩辕弓，我才有了决断——此子实有过人之处，我索性把能教的都教给他，其余一切看他自己造化。”

他向苟岂招招手，温和道：“苟岂，你愿不愿意拜老夫为师？”

苟岂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明白这就是第七许愿符的支线奖励了，他正想一口答应，可话到了嘴边，却莫名说不出口，他想起最初遇到左丘前辈时的情状，心中隐隐有些忧虑。

见他迟疑，左丘梦说道：“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

苟岂心想，在这等高人面前，还是别藏什么小心思，于是从怀中拿出问心玉，托在掌心，直言不讳道：“前辈有恩于我，又是名扬四海的得道高人，能有幸做您的弟子，我当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但有一件事晚辈始终不解，当初您赐我这块问心玉，本是为了帮我分辨忠奸，可当我接过宝玉之时，却分明察觉您就是对我不怀好意之人。这是什么缘故？”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诧异。

左丘梦闻言一怔。九曜却笑了起来：“原来师兄早在初时，就对这少年寄予了厚望。”

左丘梦无奈一笑，叹了口气：“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也罢，事情还是早些说明白好……苟岂，你可知道为何我师承凌霄门，却鲜少回来这里？”

苟岂道：“正要请教。”

“这还得从一件往事说起。”

左丘梦目中露出追忆之色，“说起来，那是一百年前的事啦……当年，九曜还没从师尊手中接过掌门之位，那时师尊预感到破境飞升之日已不远，便将‘问天卦术’传授给我和九曜两人，打算看谁领悟更深，就将掌门之位传给谁。”

苟岂问：“这么说，九曜前辈领悟更深吗？”

这时，九曜笑着摇头：“恰恰相反，我不过学了个皮毛，师兄才真正掌握了这门卦术。”

苟岂奇道：“那为何是您当了掌门？”

左丘梦脸上浮现黯然之色。

九曜叹道：“还是我来说吧……当年，师兄学会‘问天卦术’以后，占卜出了一件大事：大约一百年后，人间将会出现一场可怕的灾难，无数百姓将会死于非命，天下道门也将迎来一场浩劫！

“师兄大惊之下，将此事汇报给师尊，这才得知，原来师尊早就知道，但他老人家认为天命不可违，并告知这场浩劫其实源自仙界，不是咱们修道之人能管的，凌霄门应当韬光养晦、积攒底蕴，力求独善其身……这些道理，师兄自然明白，但他天生一副慈悲心肠，心怀苍生，认为修道的意义就在于化解人世间的苦难，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就这么，他与师尊渐渐有了分歧。

“最后，掌门之位就落到我身上，当年师尊飞升之时，曾反复告诫我，当浩劫来临之日，切不可引火上身。师兄则选择了离开凌霄门，另立门户，为消弭浩劫而四处奔走。”

说到这，九曜望向身边的四位弟子，问道：“你们觉得呢，咱们凌霄门应当救世、还是避世？”

四人中，邱小乙是第一次得知此事，他愁眉苦脸道：“师尊你既当上了掌门，自然是顺应了师祖爷爷的意愿……徒儿的想法，还是不说了吧。”郭凡却冷冷道：“为什么不说？倘若天下人的苦难都能置之不理，咱们苦修道法、苦学法术又是为了什么？”

黄鹤淡淡道：“自然是为了长生，以及继承先人基业。天下黎民犹如野草，不论你救或不救，都是春荣秋枯，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这个道理。”

九曜又问荀无忧：“你说呢？”

荀无忧道：“有道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具体采取什么方针，还得看将来那场浩劫究竟是怎么回事，倘若咱们行有余力，那么遇上不平事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也算积攒功德。”

正想着，只听左丘梦叹道：“九曜，你说凤梧若还在世，会怎样回答你这个问题？”

九曜沉默片刻，道：“以那小子性情，大概什么话都不会跟我说，只等浩劫一至，就随你脚步而去。”

左丘梦惨然一笑：“是啊，倘若凤梧在世，我又何必苦苦另觅传人，来继承这救世宏愿？”

苟岂则寻思：原来左丘前辈的目的，是想找个传人帮他一同消弭浩劫。他的愿望是要一柄捉鬼降妖的神兵，难道那场浩劫与“鬼”有关？

果然，下一刻左丘梦说道：“苟岂，有件事老夫一直瞒着你——当初你替我许愿要一柄捉鬼兵器时，我一见任务奖励是‘宇宙锋’，就已确信，能拯救苍生之人，除你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因为这是你的机缘，不是你愿意转送给我、我就能接受的。”

第137章 左丘梦的唯一传人

在场众人听见“宇宙锋”三字，均露出茫然之色，唯独九曜脸色大变：“那件兵器竟在人间？！”

左丘梦默默点头，喟然道：“这些年来，我参悟天机，察知浩劫来临之时，会有十万恶鬼降临人间，我等修为虽高，但又岂能应付这无穷无尽的鬼魂？最理想的破局之法，自然是寻找克制鬼魂的神兵或者法术，故而，我四处寻访身负气运的少年，赐其一二张许愿符，让他们代为许愿……只可惜他们接到的任务大多奖励平平，偶尔有亮眼的兵器、秘籍，我便赠些丹符法宝之属，任其成长……皇天不负苦心人，到最后，竟然能遇上传说中的宇宙锋，也不枉我多年辛苦了。因此，除了那十张许愿符，我连师传的问心玉也给了你，就是生怕你修为低微，不慎死了。”

听到这里，黄鹤脸色微变，他一直不知道苟岂对于左丘师伯有如此重大的意义，一时间暗暗后悔与此子结怨。

左丘梦继续道：“至于为什么问心玉显示我对你不存好心，我想原因大概是，捉鬼之人往往会受到鬼魂怨气的反噬——杀数十、上百只怨鬼可能没有大碍，但若要杀尽十万恶鬼，要付出的代价绝对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他叹了口气，“但我心中却认定了要你来承受这一切，说这是恶意，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苟岂心道：“原来如此，就如同当初荀先生对我的‘不怀好意’一样，虽不是蓄谋害我，却终究存了利用我的心思。”

左丘梦凝视着他，问道：“前因后果就是如此，你可还愿意拜我为师么？”

苟岂脸色有些不自然，问道：“所以要做你的传人，就必须肩负起拯救苍生的责任吗？这是一种交换？”

左丘梦摇摇头，“不，你不需要承诺我任何事，我也会对你倾囊相授，这并不是一种交换。老夫只是觉得，多埋下一颗种子，未来就多一种可能。”

听到这话，大家都有些意外。

苟岂半信半疑，握紧手中问心玉，发觉玉石不热也不凉，显然左丘梦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

不对啊……苟岂心想，若他是有目的性地收徒，玉石该当发凉，若他只是单纯地想栽培自己成材，玉石该当发热……可问心玉不凉不热，说明什么？

沉思片刻，他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前辈，你既然擅长卦术，那想必也占卜过我的命运，你是不是知道我将来不会置身事外，才故意这么说？”

左丘梦一听，放声大笑道：“不错啊，有如此聪明才智，不枉老夫如此看重你。”这话无异于承认了苟岂的猜测。

直到这时，问心玉方才传出一阵暖意，显然左丘梦见他聪慧，心中更增几分喜欢。

苟岂不再迟疑，直接跪下磕了三个头，恭敬道：“徒儿苟岂，拜见师父。”

左丘梦听他喊了一声师父，不禁百感交集，自己一生眼高于顶，除了当年的李凤梧，再未收过任何弟子，这些年眼看着九曜门下香火旺盛、众徒孝顺，说一点都不羡慕那是假的，如今可好，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他笑着把苟岂扶起来，“好徒儿，不用多礼了。”

九曜看着这一幕，眼角竟微微湿润，他微笑道：“恭喜你啊师兄，终于也有了一位传人。”身旁四位弟子也一齐道：“恭贺师伯！”

在旁沉默了许久的牧天奇，见到这一幕，心念一动，忽然朝苟岂一拜，喊道：“拜见苟师叔，请师叔今后多多关照！”

苟岂吃惊道：“牧兄……你这是？！”

传宝长老醒悟过来，笑道：“不错，苟岂既然拜左丘为师，辈分自然也要改了，今后你再见到无忧他们，可不能再瞎喊什么前辈了。”

左丘梦捻须笑道：“是啊徒儿，还不快拜见几位师叔和师兄？”

苟岂这时才领会，牧天奇这一声“师叔”的用意。他当即分别朝九曜真人、传宝长老行礼道：“拜见师叔。”又冲黄、郭、荀、邱四位喊道：“见过四位师兄。”

黄鹤听见他这声“师兄”，简直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一直瞧不起这个灵根都没有的小辈，如今竟然和他成了平辈，将来遇上了连架子都不好摆了，一时间，心情简直糟糕透顶。

而邱小乙则十分高兴，欢呼道：“好耶，这下我不是中生代弟子里年纪最小的啦！”

郭、荀二人则微笑着向他还礼。

苟岂始终惦着一事，问传宝长老道：“师叔，如今我应约拉开了轩辕弓，这件法宝可以卖给我了吧？”

传宝长老笑道：“那有什么不行？不过灵石可一块不能少。”

“那是自然！”苟岂一脸兴奋，立刻交付了一只装有两万灵石的储物袋。传宝长老清点数目无误，满意道：“行了，你只需让神弓认主，将来就不会再受其威压影响了。”

荀无忧不禁感慨道：“真想不到啊，本来以为你起码要花上十年才能拉开弓弦……这才过去多久啊。”邱小乙则望着弩床，心中好奇，嚷着问道：“苟岂你是用机关术办到的吗？什么时候得空让师兄帮你研究研究，改进一下不足啊……”苟岂连忙婉言推辞，他可不想给一个好奇宝宝解释什么是“电磁感应”、什么是“行星齿轮”……

牧天奇站在一旁，见兄弟终于得到这件梦寐以求的顶级法宝，也不禁替他高兴。

接着，苟岂向左丘梦请教了“滴血认主”之法，从指尖凝聚出一滴精血，滴在了轩辕弓上。

随着精血渗入弓身、逐渐扩散开来，整个八尺长的弓身都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血色，与弓弦发出的金光相互掩映，与此同时，苟岂心中也出现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与神弓连为一体，将其纳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哪怕隔空都能凭意念来控制它。

然而，当他真的试图凭意念操控神弓时，却又感觉力有不逮。不用请教，他也清楚这是因为自己修为低微之故。

完成认主后，苟岂将轩辕弓、弩床都收入袋中，看着那根断裂的麻绳，他心中一沉，对左丘梦道：“师父，这些麻绳的韧性不够支撑我所用的机关术，我终究还是用不了这件神弓……您可知道，有什么样的绳索能符合要求么？”

左丘梦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你问我可就问错人了，真正懂的人就在你身旁，何不问他？”

苟岂一怔，转向身边的牧天奇，奇道：“牧兄有办法？”

牧天奇心中砰砰跳着，心想左丘师伯祖竟然也知道我这号人物？！他迅速定了定神，沉思道：“轩辕弓是远古时期传下的至宝，其弓弦多半是用天阶神兽的筋所造……”

苟岂心惊肉跳道：“天阶？牧兄可别说笑！”

牧天奇笑道：“我恰好知道一样材料可以替代，那就是‘北冥冰蚕’的蚕丝。这种冰蚕是极为罕见的名种，灵兽峰会养的人只有寥寥几位，且都只有一两颗蚕卵，产不出多少蚕丝……幸好有一个人，养了不少这种冰蚕，也许你满足你的用量。”

“那是谁？”

牧天奇似笑非笑道：“幸亏执法长老不在这，否则我还真不敢告诉你……冰蚕虽珍贵，但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只要你去好言求她，多半会有收获。”

原来是萧含玉……苟岂心中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