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顾清玄微愣，他是想过皂在万妖窟中的身份不一般，但却没想到会是蛇后的师父。

但这说不通，蛇后出世是千年前的事了。

按照丹阵幻象，皂是在荻泉他们死后才出世，前后也不过百年，是如何与千年前的蛇后扯上联系的？

他思索之时，嗤笑的声音传来：“你竟还认为此方世界的法则仍在正常运作么？”

一瞬间顾清玄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皂干哑着奚落：“难道什么事你都等着别人来告诉你？”

顾清玄哑然，自从遵顾冥嘱托去往东冥见到步天等人的残魂后，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并非真的“重启”，若是所有人都重生了，以那个时间节点，他根本不可能在东冥遇见步天他们。

那时候顾清玄只猜测或许“焚烬期”只对修真界与魔界起作用？

但此时与皂的对话给了顾清玄一个很不好的猜想。

若是这片天地的法则出现了问题，那么之前的矛盾点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会出现不同世界的封林，为什么重生后的人会在特定条件下恢复记忆……

“时间差不多了。”皂出声，打断了顾清玄的沉思。

蛇后点头，缓缓游向月清，顾清玄感到不对，想上前查看，四周又如幻象般崩塌，化为虚空，唯有他站立的地方依然存在。

虚空中，穿着黑袍的巨型人像悬在他面前，暗哑的声音被放大无数倍在空间里回荡：“丹汲生气，阵中养灵。善长休，恶生盈，形灵合一，无人可匹。”

顾清玄眉间一冷：“你们想对云湛做什么。”

“万妖窟出世，若是被轻易打回，岂不是过于儿戏了？”皂低低的笑道，“造就能与仙人匹敌的妖皇，即是赠予此间的第一份礼。”

“云湛是无辜的。”顾清玄脱口而出，“那蛇骨是墨奕强行加在云湛身上……”

“无辜？”皂嗤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何定义的这‘无辜’？被活生生抽掉蛇骨的秦雨舒不无辜？未曾祸世前，被人抓去肆意打杀的妖不无辜？身在当世，没有人称得上无辜。”

“包括你。”

顾清玄知道与皂无法沟通，他心神微动，皂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想要压制对方，唯有动用请仙令。

然而他这个想法刚一出来，脚下站立的地方也瞬间崩塌，他径直坠入无望的深渊！

在下坠途中，影影绰绰的阴影出现在他身边，重重叠叠的声音围绕：“你在逃避什么？你不想面对什么？你到底……”

“还在妄想什么？”

直到坠入阴冷的水里，那不断质问的声音才消失，无神的眸子盯着昏暗的水面。

是了，顾清玄知道他救不了所有人，一直都知道。

从那个会叫他哥哥的小女孩死的时候，他就知道。

无比倦怠袭来，顾清玄疲惫地闭上眼。

他依稀听见行动前夕，队长在电话那边怒喝：“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他听见自己回答：“我不会连累其他人，只要提前半小时，就半个小时，我能把她救出来。”

“不行！顾敬生你给我听好，你现在在执行任务，我是你的队长，我命令你，给我待在原地，哪儿也不许去！”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一墙之隔的房内已经响起了女孩尖叫啜泣的声音。

“抱歉，队长。”

当名为“顾敬生”的卧底警察冲进去时，女孩正被人卡住脖子往窗外扔，他拼尽全力，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他还没缓过来，几把枪同时对准了他。

毒枭就站在门边冲他笑：“果然是你啊。”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从楼底传来。

有人凑到毒枭耳边说了什么，男人狞笑着瞥了他一眼：“带走。”

后来？

后来即使行动提前，抓住了大部分人，却还是让毒枭跑了，顾敬生被他们关在废弃仓库里，不断被灌注新研发的毒品。

每天生不如死。

在那间废弃仓库里他知道了在他冲进去之前，女孩已经被灌了大量毒品，即使他抓住了她，她也会死。

毒枭早就已经怀疑他，女孩只是一次测试。

恶鬼一边诉说着残酷的真相，一边踩在顾敬生的脸上，狠狠碾磨：“不只是她，走之前所有试药的人我们可是一个没留哦？”

被他踩着的人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有血从嘴角溢出。

“所以啊，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要是死了，还怎么向这些因你而死的人赎罪？”

恶鬼狞笑着将他踹开，抓起碗里半生不熟的米饭朝他嘴里塞去。

这一次，顾敬生没再吐出来。

直到一个月后被救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流脓生疮。服用大量新型毒品让各器官衰竭，免疫力下降，他患上严重的癌症。

从此以后只能全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

……

“敬生，你救不了所有人。一意孤行，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队长的话犹在耳边。

“放弃吧敬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向来粗犷的男声温声细语对他说。

“敬儿，来陪陪奶奶吧。”老人对他慈祥地笑着。

“哥哥，你真的会救我出去吗？”女孩残缺的脸上展露出惊喜的神色。

“你想救的，到底是天下人，还是身边人？”干哑的声音问。

不同的身影交汇重叠，不同的声音响起，时空的壁垒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连带着坚定的意志也出现细碎的裂缝。

我……

不知道。

有人从身后揽住他，温柔地问：“就算救了苍生又能怎么样？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赴死，到最后只剩你一个人，有意义吗？”

顾清玄发愣地盯着虚空，任由身后的人影将他往下拽。

“我到底……该救谁？”

在他问出这句话后，本来空无一物的昏暗骤然现出一点亮色，而后这亮色不断扩大，直至顾清玄目光所及之处布满冰霜。

有人拉住悬浮的他，覆手盖上他的眼睛，近乎不讲理地在他耳边说：“想救谁就救谁。或者以后的正道首席不妨先试试看，能不能感化无恶不作的魔尊？”

随后微暖的气息在顾清玄耳边厮磨：“别自诩正义了，反正你我又不是真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