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之日，我也在现场，坛内仍是未见得逸出一丝黑气，心内奇怪。又令人入得坛内，有识者回报来说，那数十万鬼物已不知去处。我随后也曾亲临现场察看，确如所言。但那现场，饶是我见惯大场面，也宁可看见黑气冲天，群鬼乱舞，也不想再见一次那日的场景。

只离大殿门口十几丈远，就闻得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进得那集贤殿，只见抛得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块、各是手脚、头颅、躯干。几日过去，虽是隆冬，满地的污血和内脏也已经开始泛出阵阵强烈的恶臭。

我忍住恶心，一一看过，这些人竟无一人得了个完整尸首，多是啃噬之余，肢体不全，全身上下竟无一寸好肉。坛内又腥气冲天，就算心硬如我，也为之掩鼻，无法久耐，强忍着待了片刻，就托辞而出。

当日，就已令人清点完骸骨，共得四百六十四具尸体，反倒是衣裳，却还有五百之数。我心下不信，复令再查，无论头颅，还是髀骨，算来算去，都只得四百六十四人，因此在上报秦皇的奏章里，也只得说四百六十四人之数。

阳坛开坛之时，虽然姓名我无法尽数记住，但确实有满满当当五百人整，当日也无人告假，缘何这三十六人不见了半点踪迹。这件怪事，到至今，我也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里，见李斯再已无话，又战战兢兢，出言诚恳，当是真实不虚，远公举起犍稚，击了一下身侧的大磬。众鬼物闻听得阳坛内的惨状，一腔义愤激昂之余，再添沉痛叹息，闻此磬音，群口收声，听远公怎么处置。

待磬音将歇，却听得远公说道：“各位善知识，今日我来和大家说一件往事，或许有助于各位解脱。我所说的那些事相中人，虽然他们并非出身佛门，甚至平生未闻一句佛法，未闻一个佛名，未诵一菩萨名，但他们的所言所行，都当得起一句大菩萨。我即当言说，请各位静听。”

原来这李斯为人鬼祟，无事不用权谋，这习惯，几乎刻骨入髓，成了本性。他惟恐关东学者人心未附，不愿参与坛阵之事，所以以统一文字、整理典籍为名，召集了东方六国的博学鸿儒，实则暗开阳坛。

这些儒生，虽然也精通儒术，不少人还已得天眼，识得鬼物，只是各个都是端方君子，原也备受敬重，以己度人，料想普天之下也多是如自己这般诚直之人，因此没事也不会闪着一双天眼，四处查看是不是有鬼。

而坛阵之法，在当时尚属旁门小技，不为人瞩目。至于李斯所用的乾坤大法，自先贤创有坛法，近千年来，尚无人动用过，所以当时阳坛里的这五百名博学鸿儒，虽然无论是经是术，都堪称天下绝伦，自然也曾听闻过坛阵之学，但是，也仅限于听闻而已。

坛阵本是秘术，流传不广，儒生们又大多将坛阵视作小道，无心深加研习，偶有涉及，又往往将其与儒门的礼仪之学混为一谈，谁曾想到，背后竟有方术暗藏其中。至于这种效法乾坤之力，阴阳两坛同开的大坛超度方式，在当时的阳坛之中，更是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