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打的人不是太服气，灰头土脸地蹲在角落。

被切断的迈巴赫颤颤巍巍晃动两下，车门砸在地上溅起了水花。

楚子杭沉默了片刻。

他虽然在卡塞尔执行部的时候，干过杀人越货的事，倒是没怎么干过刑讯逼供。

一般能用【言灵皇帝】解决的问题，都不需要再费劲儿。

如今黑色的眼瞳里只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想要靠龙压威慑，就很难了。

张麒麟也同样回以沉默。

作为下墓好手，他也没干过非法囚禁加审讯的事儿。

虽然基本不记得了，但考虑到自己没事儿失了魂的样子，以前多半都是被人非法囚禁的一方。

平时多半跟墓地粽子打交道，对人基本避之不及的态度仿佛一个社恐青年。

遇到普通人也都是甩到粽子堆里吓一吓，基本没有不开口的。

再不行的话就直接自己到墓里去找，反正墓中的事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前的人还顶着胖子的外壳，没有消散，秃瓢加白发的造型，看起来特别滑稽。

楚子杭的目光短暂掠过，又飞速收回。

忍住不笑.jpg

“胖子”沉默地看着两人，神色里略微有着不解。

张麒麟的黑金古刀落地有多利索，显然下手前的判断就有多么果断，完全不带犹豫的。

幻境中的场景总是荒诞又真实的，遇到熟人，再怎么样，都要犹豫一下吧。

楚子杭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目光与张麒麟交汇。

对方摇摇头，甚至主动后退一步，意思是——全权由你做主，我不参与。

行——楚子杭颔首，只能发挥自己的风格。

“我们可以谈一个交易。”他慢慢蹲下身子，单膝落在地上，与“胖子”平视。

暴雨从夜幕中如珠帘坠落，雷声乍响，完全模糊了视线，少年青涩的面孔泛着苍白，英伦风的校服被淋湿了个透彻。

张麒麟从特制的迈巴赫中抽出黑伞，修长的指节握住纯黑的伞柄。

“啪”一声，空气中甩出一个伞花，雨水骤然向周围溅射开来。

他轻轻向前走了一步，将伞沿的一端斜向少年，挡住了身后“轰隆”地暴雨。

竖起的瞳仁中仍然带着属于龙血流淌下来的余威，最终目光落在了“胖子”的身上。

什么黑执事与少爷。

“胖子”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这个场景莫名有点像之前看到过的教父海报。

对方冷冰冰的嗓音硬得如同刀锋，不像是要“做个交易”，而是“不听话就砍一刀人命”。

他微微屏住呼吸移开了视线，不敢与楚子杭对视，沙哑着开口，“什么交易？”

出乎意料的是，楚子杭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的风格却很直率，“很简单，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听到不是要他的命，“胖子”的确松了口气。

被斩断头颅的感觉太过真实，脑袋分家直接离开脖子，世界都在眼前颠倒。

谁也不想再被砍第三次了。

但紧接着，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眼前——“你怎么能保证答案的真实？”

这样的交易太容易钻空子，扪心自问，“胖子”不太相信对方会如实回答。

如果对别人的问题撒谎，压根不会有人知道，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重要。”楚子杭轻轻摇头，他的手指漫不经心落在对方的手腕上，眼神平静。

“你可以考虑一下，对于我的问题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就行，没有别的要求。”

身体是最难以伪装的测谎仪，心动也好，恐惧也好，当人体受到相应的刺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完全不同的。

死侍能够嗅到恐惧。

而恰巧，楚子杭善于辨别这些痕迹。

指腹之下，心脏与脉搏一同跳跃。

“砰砰——”

一下。

“砰砰——”

又一下。

极力掩饰，但几乎无法遮掩的节奏，从相接触的地方传来。

快了——

他唇角冰冷的挑起一点弧度。

是在恐惧吗？

“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不擅长唇枪舌战的外交谈判，但起码知道一点——互利互惠。

眼下，我对你有需求，恰好我身上也有你想知道的东西，很公平，不是吗？”

楚子杭沙哑的嗓音，几乎是带着点诱惑的笃定让“胖子”心下一惊。

他很确定我会感兴趣，为什么？

沉默中冰冷的雨水向下流淌，世界也是一片铅灰色的痕迹。

层层施压的心理战术，几乎让人处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

可恶，武力值的确是最好的震慑，否则如今怎么会逼到绝境。

“我会保证在一定限度的范围内回答真实，错过，就没有第二次了。”

狭长的眼尾上挑，话音落下，楚子杭慢悠悠收回了手，就要站起来。

然而，被一把按住，“胖子”抓住了他的手，神色明显犹豫了起来。

道行不够深。

略微遗憾地摇了摇头，张麒麟默默凝视着这一幕，都到了这一步，多半跑不掉了。

“同意？”

黑眼睛的魔鬼凝视着人类。

我能开口说一个不字吗？

黑金古刀都放在旁边了。

“胖子”颇为艰难地看了两人一眼，被打肿的一双小眼睛几乎挤不出一点光。

但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我先问。”

硬是要从这一点中抢占先机，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胖子”脱口而出，还是刚才问题。

“你们怎么发现我和吴天真不对劲的？”

他的确很高明，利用幻境的伪装试图混入他们身边，但是——

“我这里有三个答案，你要听哪个？”

楚子杭的面色毫不意外，甚至还能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一个破绽就算了，三个……

“胖子”有点受到打击，但对于楚子杭天然的恐惧，不敢表现出来。

“能都说吗？”

“可以，这算三个问题。”

？

怎么还带坐地起价，答案拆分的？

“胖子”脸上嬉皮笑脸，心里已经骂了不知道楚子杭多少遍了。

都长成怪物了还跑到这里来屠杀新手村，“最大的那个。”

“脚步。”楚子杭淡淡回答。

紧接着，完全不给“胖子”停下来思索的机会，紧接着抛出第一个问题。

“被掰断了脊椎和腿骨之后，走路就这么受到影响吗？”

“你——！！”

“胖子”的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就要扑过去。

飞速被当作苍蝇拍的黑金古刀一巴拍在脸上，清醒一下。

张麒麟左手撑伞，倾盆而落的暴雨之中，更衬得身量挺拔。

他单手握刀，眉目锋利，如一座城墙，牢牢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是或者否？”

夜幕之中，乌云遍布的昏暗幻境中，楚子杭撑着下颚凝视着他。

暴雷与雨声劈在瞳仁中。

分明已经被压缩的精神力，金色的瞳孔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