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星哑然，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惊骇。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燕似锦杀齐王的画像就陈列在原来齐王画像的位置。

齐王与先帝一母同胞，与先帝情同手足，先帝在位时，齐王领兵作战百战百胜，为先帝为燕朝开阔了半壁江山。战功赫赫，当之无愧的燕朝大功臣，因此十年前呈像凌烟阁。

五年前，齐王趁乱窃权英名不在，这凌烟阁的画像自然也被撤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撤画像的竟然是燕似锦本人。

铛地一声，匕首碰到了一个硬物。

顾烈星回神，将土拨开，从里面翻出来一个手臂长的长方形木匣。

匣子外表有些腐蚀，但内里却十分完好。

里面有一个画轴，还有一些零碎的玩物，有珍贵宝器，如粉色珍珠的手串，象牙棋子，还有她以前最喜欢的骊龙珠墨。

也有一些寻常小物，褪了色的鸟哨，木质的弹弓，还有一条白狐围脖。

看着这毛领子，顾烈星一下想起了多年前那场秋猎。

先帝薨逝之前，齐王安分守己，待燕似锦也十分亲近。

燕似锦要学骑射功夫，底下的人都怕伤着她，只敢敷衍了事，燕似锦十分不满，煞有介事地跑去找齐王拜师。

齐王出了名的冷煞不苟言笑，一双凌厉的眼睛，跟草原上的苍鹰一样，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胆战，小时候燕清川和他不惧先帝，最惧的就是齐王。

但齐王却对燕似锦十分宽和，对燕似锦更是有求必应。

记得有一年秋猎，身为太子的燕清川都不让进场，但齐王却带着燕似锦去了林子，还猎回来了一只白狐，给她做了这条毛领子。

“这都是阿锦藏在这的？”

顾烈星疑惑问道，问完他又觉得多余，燕似锦那般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可能忘记齐王待她的情分。

她定是在道义和感情面前十分煎熬。

燕似锦抿唇不语，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打开了那个画轴——身披轻甲，肩负弯弓，一箭双雕，画轴有些褪色泛黄，但仍掩不住齐王的威风凛凛。

‘小锦，等下回去北疆，王叔给你猎紫貂做一件貂裘，好不好？’

耳边又响起那个爽朗响亮的声音。

燕似锦脸色煞白，心莫名剧烈疼了起来，像是有一把刀在剥开她的心，一刀一个口子，血淋淋一片。

她忍着痛，仰头看着顾烈星，茫然问道：“阿星，齐王待我如亲女，但我却一刀杀了他，我没做错，我没错，对不对？”

她看着顾烈星，眼睛里全是矛盾和无助。

顾烈星的心像是被狠狠碾了一下，他心疼的恨不得替她去受这些煎熬。

“没错，你没错。”

也顾不得其他，顾烈星将她搂在怀里，只盼着自己的拥抱可以给她一点支撑。

“齐王选择权位，他便是舍弃了兄弟亲情，阿锦也别用亲情血缘来惩罚自己。你没有错，是齐王先做的选择，你只是无奈的抗争罢了。”

“阿锦，不要对自己那般严苛，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不要让这些沉重的枷锁禁锢你，好不好？”

顾烈星不停劝慰道：“老天让你重来一次，不是让你来重蹈覆辙再受一次苦的。是你前世太辛苦，老天不忍，所以补偿你重来。这一世，我们恣意快活来一回，不要再想过去发生的事了，好吗？”

顾烈星的开解，让燕似锦心里的绞痛消停了下来，她像是大战了一场，冷汗淋淋地靠在他怀里。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她喃喃道。

顾烈星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他立即想到了燕似锦与他的记忆偏差。

“以前偶尔会念及齐王，心中有一些愧疚，却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次不知为何，心思全盘动摇，而且难受的连呼吸都吃力，像是在面对一场审判，铺天盖地的负罪感要把我溺毙一般，很窒息。”

燕似锦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尖刺一样刺入顾烈星的耳膜，他心里是惊涛骇浪，却不敢表露一丝。

他悄悄将她手中的画轴收起，将木匣合上。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好好的一件事，却生出这样的变故。

燕似锦的状态让他十分担忧，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细想一遍，从她重生以来，便处处透着异常。鹿鸣谷那场惊天阴谋，燕似锦受了那般委屈，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想着去追查。

一开始他以为是她不忍与燕清川反目，可如今已经排除了燕清川的嫌隙，她却依旧放任。

这全然不符她的行事，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揪出真凶，杜绝任何影响燕朝根基的意外。

顾烈星压下所有疑虑，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只是累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你需要好好休息。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顾家在城外有一处小山庄，那上头没什么好东西，却有一汪不错的温泉。山上清凉，我们去山上避几日暑，阿锦觉得如何？”

燕似锦有些疲态，顺从地点了点头。

顾烈星将她扶起来，一手夹着木匣，一手扶着她往回走。

“阿姐。”

燕清川得到消息跑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冯暮雪。

见燕似锦状态有异，燕清川紧张道：“阿姐怎么了？”

顾烈星道：“都怪我，这几日阿锦一直照顾我的伤，没好好休息。求陛下恩典，让我们先行回府，凌烟阁的事往后再议。”

燕清川一脸忧色，顾烈星几次示意他放心，他才道：“好。你们先回去吧。”

顾烈星带着燕似锦回到马车，燕似锦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厢壁上。

顾烈星拿出打湿的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帮她擦拭干净。

燕似锦眼睛动了动，想要坐直腰，却浑身却提不上劲头，像是莫名被抽了魂似的。

“我是不是生病了？我以前不会这般柔弱的。”

顾烈星却笑了，“你以前也是这样娇弱，我还给你提过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