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城到周文平家时，发现周大明和他妹妹都在，应该是在商量周小阳的事，三个人都满脸的灰暗，显得心事重重。

“我到派出所去了，刚回来，情况不太好。”赵东城一进门，就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

“小阳咋样了？伤哪里了？”周小阳姐姐赶紧问他。

周文平和周大明也明显地紧张了起来。

“派出所的民警说，他伤得很严重，让咱们做最坏的思想准备，从民警的语气来看，恐怕。。。。。。”赵东城迟疑了半天，也没敢说出一个确切的程度来，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而且，这个事情又不是可以随便说的。

但是，尽管赵东城没有说周小阳到底是个啥情况，但他们三个人黯淡的面色，还是更加黯淡了，他们明白，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周小阳肯定好不了。

难过归难过，提到钱，三个人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这其实也在赵东城的意料之中。

“我这就二百块钱了，也想借点，可想来想去，到哪里借呢？”周文平首先说道。

“我跟小孩妈说了，小阳现在这情况，肯定得花不少钱，可是她说，俺家里现在一点钱也没有，上个月买大华家的猪苗，到现在还没给人家钱哩。”周大明说得有点吞吞吐吐。

“你小孩妈说你家里没有钱，那你家里到底有没有钱呢？”赵东城想，他就是能拿出哪怕一点点，也是好的，有总归比没有强。

“应该是真的没有钱，家里没有进钱的相，整天只出不进，哪里会剩下钱呢？”周大明说着低下了头。

赵东城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也就是说，这个事，你一分钱都不拿？”

“不是我不拿，是真的拿不出来。”周大明被赵东城问得有点急了。

赵东城叹了口气，问周小阳姐姐道：“你呢，你能拿多少？”

周小阳姐姐立即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来：“我一听说，就把钱准备好了，这一千多，是俺家里所有的钱了，不管咋说，俺家里还是我说了算，不会有钱不拿出来的。”

她说着看了看周大明，周大明的头低得更低了。

周小阳姐姐把钱递给赵东城，赵东城没有接，让他给周大明：“钱让他拿着吧，俺俩一起去，谁拿着都一样。”

赵东城想了想，说钱还是不够，光来回路费就得去掉不少了，现在加上自己的几百块钱，这才将将巴巴地凑够两千，要是周小阳需要在那里动手术，这些钱可能连领头都不够。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想，去哪里还能弄到钱呢？

“都说你办窑厂挣了大钱，你能不能先垫一下，等俺们有钱了再还你？”周文平忽然看着赵东城问。

赵东城苦笑道：“我要是能拿出更多的钱来，还用你说吗？窑厂确实挣了些钱，但开支也大呀，再加上这又才干年把，挣的钱能多到哪去？”

又过了很大一会儿，赵东城看看，的确都拿不出更多的钱了，他只好说道：“两千就两千了，最少应该够来回路费，先到地方再说吧。”

接下来，赵东城让周大明赶紧回家准备一下，说等吃了晚饭，两个人马上就动身去市里，从那里坐火车去外地，他已经问清楚了，夜里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有一班直达车。

他的计划是，两人先骑摩托车到镇里，他找个地方把摩托车放好，然后坐小巴到县里，接着再从县里转车直达市火车站，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得抓紧，不然没有了班车，就不好办了。

于是，几个人立即都站了起来，赵东城马上去了王月心家，准备跟她把情况简单说一下，再回家扒拉几口饭，然后和周大明立即动身。

王月心听赵东城说，钱带的太少，如果他和周大明到地方后，出现了非得花钱不可的事情，比如，周小阳需要立刻动手术，否则就会没命，那样到时候就有可能误事。

她默默地去了里间，不大一会儿拿出一叠钱来，递给赵东城道：“这些钱都是你平时给我的，我放着一直没花，你拿去吧，也能应个急。”

她说得很平静，她的脸上也很平静，也许，这是因为她的内心已经平静下来的缘故吧。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不过，这些钱你还是留着，我不想让你手头太拮据，那样我心里会不安的。”赵东城不愿意接钱。

“我跟晶晶平时也花不了多少钱，你还是带上吧，就算是我帮了一个陌生人，行好了吧。”王月心坚持把钱塞给了他。

赵东城数了数，竟有两千多，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自己给她的钱，她真的没有花。

“月心，你真是个好女人，坚强、能干、节省，还人美心善，我为能拥有你这样的女人感到自豪。”赵东城说着，走上去轻轻地抱了抱她。

“记住你以前对我说的话，这一辈子，你都不能对不起我，你也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不能没有你。”王月心也抱紧了他，好像真的怕马上就会失去他似的。

第106章 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

赵东城沉默了一会儿，“可是，如果。。。。。”

王月心立即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语气坚定地说：“没有可是，也没有如果，我知道你想说啥，我下午的时候就跟月琴说了，现在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周小阳，以后绝对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出了车祸，而是因为他在我心里真的早就已经死了，要不是他出了这个事，人家跟我说了，我都不会想起这世上还有他周小阳这个人。

这不是说我心狠，而是感情上的事，没法勉强，我把这些钱拿给你，也不是为了他周小阳，我是为了你，看着你为难的样子却不去管，我做不到。”

听了王月心的话，赵东城既激动又不安。

激动的是，王月心对他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不安的是，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即将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

不管王月心怎么说，周小阳回来后，自己和王月心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单单就是一个周小阳住在谁家的问题，就不是好解决的。

有些事情，并不是王月心说怎样就可以怎样的，法律法规，公序良俗，是不容对抗的。

以前，周小阳在外面不回家，把王月心母女抛弃了，王月心可以不管不顾地跟自己好，自己也能够心安理得地视周小阳不存在。

但是，周小阳毕竟就要回来了，不管他伤得有多么严重，他都是一个人，不是空气，王月心和自己，都必将自然而然地失去先前的那种心理优势。

如果两人继续在一起，肯定会良心不安，这种不安，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更多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自我拷问。

赵东城知道，他和王月心都不是那种没心没肺，做事不管不顾的人，越是这样，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就会越强烈，再炙热的感情，在这种拷问面前，都有可能会慢慢冷却，甚至最终不复存在。

那么，他和王月心会怎样呢，或者说，王月心会甘心丢掉和自己这份真挚的感情吗？如果她不愿意，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赵东城晃了晃头，他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考虑过多。

“到时候再说吧，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走了，你好好在家待着，我估计我们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不管是什么情况，我都希望你能够勇敢地去面对，不要怕，因为你知道，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赵东城说着，亲了亲王月心的唇，王月心也亲了他一下。

他又走到电视机前，把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晶晶抱起来，“晶晶，听妈妈的话，要乖乖的，知道吗？”

晶晶忽闪着一双亮亮的圆眼睛，嫩声嫩气地问他：“姨夫，你要走了吗？你又不在家里睡觉了吗？”

赵东城觉得眼眶里有些发热，他仰头克制了一下自己，“晶晶，姨夫今天夜里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

他说着扭头看了看王月心，然后继续对晶晶说道，“去做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这件事情，等你长大了，你才会明白，以后，不管咋样，你都不要害怕，因为妈妈和姨夫一直都会保护你的。”

晶晶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她听懂了后边的那句话，于是她大声说：“我有妈妈和姨夫，我才不害怕哩。”

赵东城咬了咬嘴唇，把晶晶重新放到椅子上坐好：“你继续看电视吧，姨夫要出发了。”

“姨夫再见。”晶晶转回身冲他摆了摆手。

“晶晶再见。”赵东城也冲她摆了摆手。

“走了。”赵东城叹息一声，对王月心说道。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王月心痴痴望着他，叮嘱着。

“知道了。”

赵东城说着走了出去。

他回家去骑摩托车，王月琴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提包，里面有内衣、手巾和牙刷牙膏啥的。

赵东城紧着到厨房扒拉了几口饭，然后回到堂屋把外套换了。

“提包里面小兜里有二百块钱，是给你应急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你别拿出来花。”王月琴提醒他道。

“不是坚决不让我过问吗？这咋还给拿钱了呢？”赵东城故作奇怪地看着王月琴。

王月琴翻了他一眼：“谁能管得住你这头倔驴，既然要去，总不能让你饿着吧。

对了，周文平家里总共拿了多少钱？听说周小阳姐姐婆家不穷呢，他姐出了多少？”

“他姐这个人还不错，拿了一千多块哩，周文平说他手里就二百块钱，都拿出来了，最差劲的是周大明，他亲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这狗日的竟然属铁公鸡的，一毛不拔。”提起周大明，赵东城心里是一肚子的气。

王月琴倒是看得明白：“周大明家的，谁不知道她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在家里也强势惯了，周大明根本不当她一分钱的家，要说没钱，这大过年的，谁家手里能是干干的？”

“那可是他亲弟弟呀，难道在他的眼里，钱比人还重要？那婆娘要是跟我是一家人，我一脚就把她踢滚蛋了！”赵东城显得义愤填膺。

“谁能都跟你一样，对老婆整天跟土匪似的，人家还不是都把老婆顶在头尖上，捧在手心里，呵护得跟个宝贝似的，也只有我这样的傻女人，啥事都依你，被你卖了还在替你数钱哩。”王月琴说着，眼眶里竟然潮湿了起来。

赵东城搞不明白，女人咋总是这样呢，啥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联系，还似乎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小心眼，小性子，小脾气，说来就来，动不动眼泪就下来了，简直让男人无所适从。

但是，他也知道，女人和男人怎么可能会一样呢，女人属阴，人生阅历，生活实践，活动范围，生理和心理的特征，思维和行动的方式，注定跟男人是不同的。

当这种因为性别的原因而导致的矛盾出现时，男人理所当然地应该给予女人理解、宽容和安慰，不能强行迫使女人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事。

如果那样的话，往往会对女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想到这些，赵东城觉得，王月琴的小气和对自己的抱怨，都没什么了。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王月琴面前，一下子把她抱住了，他把她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地对她说：“好了，不说了，我去上海后，你带走贝贝在家里安心过年。

我马上去跟三柱说说，让他帮你把门联、大小鞭炮、红蜡烛，还有猪肉、青菜啥的，这些东西都弄好。

反正窑上现在也放假了，除了按班看看厂子，他别的也没啥事了。

还有，过年的时候，你抱着贝贝去前院给咱爹咱娘拜个年，陪两位老人说说话，聊聊天，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我回来后，再感谢你。”

“这些我都知道，谁让你感谢了，以后多对我好点就行了。”王月琴依偎在他的怀里，乖巧得如同一只小鸟。

过了一会儿，赵东城抚了抚王月琴的头发，松开了她，到里屋是看了看贝贝，贝贝还睡得正香。

从里屋出来后，他对王月琴道：“天不早了，我得出发了。”

说着，他提了包就往外走。

“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王月琴在他后面说道。

赵东城不觉愣了一下，心想，她的话咋跟王月心说的一模一样呢，“果然是亲姐妹，连说的话都跟商量好了似的。”

“知道了。”他充满幸福地回应了一声，情不自禁偷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