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沐曦带着萧子玉去了舅妈家。

张氏一家如今被孟浩然安置在京郊一处别院里。

张氏在门口等，脸上依旧挂了淡淡的笑。

可那笑容里也藏着落寞。

一朝从镇国大将军沦为庶民，家里的男人们还都不在。

这还是在最为拜高踩低的京城。

孟沐曦看见舅妈的头发白了很多。

走上前去抱住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张氏轻轻推开人，“沐曦，咱们进屋说！”

“嗯！”

两人拉着手进了屋。

萧子玉也跟着。

张氏瞧了瞧那少年郎，是上次送来家书的少年，便明白了很多。

“这位是哪家的少爷被沐曦拐来了？”

孟沐曦腼腆的道:“舅妈，他叫萧子玉，家中做些小买卖……”

“行商好啊……”

总比流血又流泪的将军强。

“萧公子也坐吧，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

萧子玉向她行礼，“谢谢赵夫人！”

张氏拉着孟沐曦的手，“你的伤可好了？”

虽家书中未提，张氏也猜到，沐曦一定受了伤，否则不会派别人送信报平安。

孟沐曦宽慰道:“好了，都好了！舅妈不用担心！”

“今日来，有件事要与您知道，先前外公派到我身边的顾炎向东两人，在北地一行中没了……”

张氏叹了口气，“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大表哥在家书里提了，我已派人通知了他们家里。”

孟沐曦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舅妈转给他们家人……”

“好，沐曦的心意，我会代为转达！”

孟沐曦想了想，安慰张氏，“舅妈也别担心，赵家人会回来的。”

“会吗？”

孟沐曦眼神坚定，“相信我一定会的！”

她猜老皇帝一死，云淮继位就会调回来的。

孟沐曦又说了香皂一事，张氏感动的无以复加，“沐曦，你和你娘一样……总是让人心疼！”

说着红了眼眶。

从没想过落难后，两个小辈给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孟沐曦望着她，“舅妈忘了，咱们是亲人！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孟沐曦婉拒了张氏留饭，提出告辞。

她不愿留下看舅妈家今昔对比的惨状。

“我还有些别的事，饭就不用了。舅妈领着嫂子们好好过日子，等着他们回来！”

张氏红了眼眶，“好，好！”

告别了舅妈。

孟沐曦回了小院。

青桃和沈洁逛街去了，谢渊外出办事。

留在家中的沈闺贞迎了出来，“小姐！您回来了！”

孟沐曦冲她点点头，“你歇着吧，明日我就带你们去探望亲人。”

“谢小姐恩典！”

孟沐曦回了房中。

萧子玉打了水煮茶。

孟沐曦坐在案前，想了想开始写春江花月夜的曲谱。

萧子玉烧了茶，过来磨墨，“你写这个给谁？”

“给惠贵妃，等会还要出去挑些送给孩子的东西。”

“你已经离了京城又何必和她牵扯！”

孟沐曦顿了顿，“人情啊……顺便打秋风！”

“当日和离惠贵妃也出了力的，更何况学堂一旦开起来，不知每日开销要几何。

我去宫里转一圈，给她们磕磕头，行行礼。她们高兴了，赏的东西又够我盖两间房了……”

如今的学堂还未达她的预期，因为她不仅要建男子们的学堂还要建女子学堂。

想要宣传男女平等的思想，需要从教育做起。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她相信总有一日会让更多人觉醒。

孟沐曦写着写着突然问：“你呢？为何又要选一条那样的路呢？以你的本事做点别的也能养活自己吧……”

萧子玉头垂着，看不见表情……手里用力一下一下研墨。

砚台几乎都要烂掉。

“……其实我有一个仇人……我选那条路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他报仇。”

“……仇人？”

孟沐曦停下笔，看他，“你的仇人是谁？”

可萧子玉不想被她看，微微侧身躲开她的视线。

“是……一个当官的。”

孟沐曦见他不愿，又继续写，“那你的仇报了吗？”

“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复仇吗？”

“那要看这仇有多大了……”

萧子玉不语。

杀父之仇，灭门之仇……没有比这更大的了！

可是他的仇人……也是……

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下，也不愿彻底沦入黑暗，在光与暗中游走……

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仿佛满是疲惫。

“曦儿……我孤独……我累了……”

“遇见你以后，我想放弃了……你会不会觉得很懦弱？”

报仇之后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她又该怎么办？……让她跟着自己放弃一切，远走他乡吗？

还是要看她嫁给旁人……他不愿……也卑劣的占有了她。

孟沐曦说:“不会的！我的萧郎是勇敢的！”

这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她是勇敢的……是爱他的。

孟沐曦笔下不停，继续道:“……你考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就好！”

“人总要允许别人做别人，也要允许自己做自己。

想报仇，我帮你！不想，就放下心理负担！……你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包括我。

爱你的人会选择爱你，不爱你的人不值得……所以你看，你根本不必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你就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

萧子玉缓缓转过头来，“曦儿……你总是能安慰我……”

孟沐曦写完，放下笔。

走到他面前，双手搭在他肩上，“我的萧郎看起来不太开心……让我哄哄！”

孟沐曦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送上自己的唇。

轻柔的吻，不带情欲。

像是安慰……像是一份心意的表达。

萧子玉被她吻着，忽然就落了泪。

他不知该不该放弃寻仇，但他是真的想有个家了……

*

傍晚时分，两人一同去了首饰店，挑了一个嵌着宝石的金项圈。

孟沐曦付了钱，拿红布仔细包好。

又买了些别的东西。

……夜幕降临。

夜市鬼市里各色买卖，叫唱百端；燕馆歌楼里唱曲说书，歌舞百戏。

人声鼎沸，车马争驰，整个京城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萧子玉怀里抱满了各色吃食，还要腾出一只手来拉着她。

孟沐曦拿着一个烤烧饼啃着，掂着脚往人多的地方看，“……嗯，子玉，他们那边那么多人……是干嘛的？”

两人拉着手，挤到跟前就发现是有人表演飞刀吐火，打铁花。

孟沐曦看的烧饼也不啃了，拍着巴掌叫好。

“好，好！好棒啊！”

萧子玉看着她的笑，也跟着笑了。

低头偷吃了一口她的烧饼，确实挺好吃的……

两人直逛到夜深，街上的行人少了，才意犹未尽的回去。

*

回到小院。

没看见青桃等人。

寻了一圈才发现青桃、沈洁、沈闺贞和谢渊四人聚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看见孟沐曦过来，不由分说拉了来。

“小姐来的正好，快过来我给你量量尺寸！”

萧子玉羞涩的想离开，被沈洁拦住了，“姑爷莫走，听说你家中无父母，你的喜服我们也一道给你做了……”

“青桃，来给他量量……”

萧子玉头一次像个拘谨的孩子，站在那里任由的青桃拿着木尺……给他测量。

青桃量完尺寸又在纸上记下，回头看着傻愣愣站着的萧子玉，打趣:“你们快瞧瞧……咱们未来的姑爷这会给个呆雁似的。”

惹得沈洁姐妹哄笑，“青桃，你这就不懂了……咱们姑爷晓得害臊了呢……”

“哈哈……你们两个厚脸皮的，调笑起未来的姑爷来了，小心小姐寻咱们仇……”

孟沐曦哈哈大笑。

谢渊努力憋笑。

萧子玉头一次被几个女子说的脸红发热……

孟沐曦笑完，上前拿食指戳他胸膛“喂，呆雁，……快回窝去吧！”

萧子玉这才飞也似的……逃了。

回了自己屋里，又痴痴笑出声来。

一颗心欢喜雀跃的要蹦出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