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差没明着说，你们对郭振义的青睐，会害死他。

沈立宽想要辩驳，沈立正却拉住他。

“阿九姑娘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是我们考虑不周，欠缺妥当，待时机成熟，在下定再来拜访。阿宽，我们走。”

“哥！”

“走吧。”

沈立正用力拽着弟弟的胳膊，将他给拽出去。

沈立宽有些着急，“哥！我们不能走啊！我们走了，回去怎么交差啊！”

没准再对阿九姑娘说些软话，阿九姑娘就肯点头呢。

沈立正拽着弟弟，直到走出外面空地，才松手。

“阿宽，我们回去吧。郭振义是不会见我们的。”

“可，可眼看着巡盐就要结束了，我们无功而返，怎么跟柳大人交代？”沈立宽抓耳挠腮。

“如实相告便可。我想，柳大人应该能理解郭振义的担忧。”

沈立正垂着眸，满腹心事。

沈立宽看看兄长，又回头看看艾玖的方向，踟蹰道：“可是，可是……”

“阿宽。”沈立正打断他的话，目光平淡地看向他，“我和你，都是吃着俸禄的人。”

沈立宽怔住。

“德永镇被贪官污吏剥削二十年，尚且能垂死挣扎出一条生路，养出郭振义这般的爱民如子的好官来。京城为何不行？我们，为何不当第二个郭振义呢？”

他的眼神很平静，然而平静之下蕴含的力量，是惊人的。

他仿佛在这一瞬间真正地成长了起来，真正地懂得了自己身上的责任。

沈立宽迟疑道：“可是太爷爷说过，不想我们沾惹朝堂。”

“太爷爷避世是因为这个朝堂让他失望，而他一个人的力量又太薄弱，难以护我们沈家周全。但即便如此，年逾八十的他仍旧愿意为了大燕奔走，前往边疆。阿宽，我们尚且年轻，若当真就这么消沉下去，大燕才真的没救了。”

沈立正看着这个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比京城差百倍的小镇，却迸发出惊人惊叹的蓬勃活力，他的心中，渐渐找到了此行的答案。

“一个郭振义救不了大燕，大燕需要千千万万个郭振义。阿宽，我心中已有决定，此行回京，我会步入朝堂，去完成太爷爷从前没有完成的事。”

他微笑着，眼中尽是释然的恬淡。

从前困扰他许久的选择题，他今日，终于能做下选择。

往后的路不管如何，他都会坚定地走下去。他相信，这条路上，很快会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加进来。

沈立宽看着哥哥眼中的豁然开朗，备受感染。

他咬咬牙，大步往前。

“哥，我们兄弟一起。”

“好，一起。”

沈立正握住沈立宽的肩膀，兄弟俩双双相视落泪。

艾玖偷偷看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也希望，京城能多几个‘郭振义’，大燕各地能源源不断涌现出更多的‘郭振义’。

众人拾柴火焰高，孤掌永远难鸣。

大燕的希望，需要更多人一起努力。

她满意地看着兄弟俩抱在一起的画面，拍拍手。

好了，她也该忙她的事情去了。

边疆。

烽火刚歇。

军营中，举目四望，遍地血腥与哀嚎。

这一仗，是两个月来最为惨烈的一仗。

北高军突然发疯似的发起突袭猛攻，周恒被打得节节败退，城门险些要失守。幸而战士们心怀一腔热血，奋勇杀敌，最后才将局面扭转过来。

只是，代价太惨重了。

大燕驻边将士本就只有12万人，经过大半年的激战，伤亡过半，可谓是元气大伤。即便这些日子里时不时有新兵补充过来，可一来新兵需要训练过后才能上阵，二来新兵在战场的表现不如老兵，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守得十分辛苦。

附近能支援的兵营几乎都支援过来了，才勉强跟进攻凶猛的北高打成平手。

眼下，军营里遍地伤员，场面惨烈。

周恒手臂上也负了伤，匆匆包扎之后，去看将士们的情况。

随队的大夫根本忙不过来，军队从附近请了不少大夫，但也忙得应接不暇的，许多伤员没来得及包扎处理，所有人都给负伤更重的让路。

有担架抬着一个人路过，周恒看一眼，竟是德永镇的张文涛。

“他伤势如何？”周恒走上前，抓住士兵问道。

“回禀将军，他左胸受了箭伤，好在伤口不深，我们简单包扎过了，正打算抬到营帐里，让大夫再瞧瞧。”

张文涛早已不复从前的书生模样，此刻他身上穿着铠甲，满脸的鲜血，头发凌乱，脸颊线条逐渐凌厉，一双握笔的手握了刀，手上尽是茧子和细小伤口。

周恒深深看他一眼，“好。快去吧。”

张文涛是新兵入伍，按理说，即便临时被征用上战场，周恒也只给他安排比较安全的后援事务。

但没想到，他低估了张文涛的血性。

在北高军杀进来的那一刻，张文涛握住手中的刀，冲了上去。

周恒环顾四周，心下难免悲凉。

这些，都是曾经出生入死过的沙场兄弟。

突然，赖广急急走来，高声喊道，“将军！”

赖广身上也极为狼狈，铠甲上全是血，脸上脏兮兮的，眼底尽是疲倦之色。

“何事？”周恒问道。

赖广走到周恒面前，面色凝重道：“将军，北高派来使臣，想商谈议和之事。”

周恒脸上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先晾他一会，我去找阁老大人。”

仗打到如今的地步，确实是该议和了。

北高这次之所以出兵，一方面是受了裕亲王的怂恿，另一方面，是北高王朝中的内斗。

北高皇子立威心切，所以来势汹汹。

从一开始，他就计划着打持久战。

裕亲王不仅将边疆防守图卖给他，甚至将大燕国国库空虚朝堂昏庸的内情也告诉了他，所以他前几个月时，根本不在乎有没有打赢。

他只要大燕知道他想打仗的态度就成。

届时，只需要借着打仗的名义，耗着大燕国的国库，等大燕国支撑不住时，他就可以一举拿下大燕。

甚至，杀到京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