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齐内心深处，仍然对钱有执念。

父亲因金钱而负心，母亲因金钱而丧命，叔伯因金钱而起杀心。

他并不是非得要富甲天下，他只是太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让这些人后悔。

所以才会在被激发出活下去的希望后，如此执着于赚钱。

艾玖被问得语塞。

天下间谁人不喜欢钱呢？

她摸摸鼻子，“小齐，你让我想想。”

梁永齐眼中刚熄灭的火立即又点燃。

“先吃饭，”她将梁永齐拽到凳子上，“日子要一天天过，路也要一步步走，你着急上火也没用。”

她最近确实一直在思索。

浆洗洒扫，读书带娃，这种平凡而温馨的日子确实不错。可她总觉得，她还应该做些不一样的。

即便不为了赚钱。

她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德永镇百姓大多贫瘠，几户人家、甚至一条村共用一口水井，都是常事。就像南巷这口水井。

洗衣洗碗的脏水回流，木桶底部沾染的泥土污垢，加上前段时间大雨冲刷下的污水……

她已经不是一两次在洗衣裳时听到妇人们聊起家中有人拉肚子。

水源是生命之源，水脏，必有灾殃。

如果能做一个自动过滤的抽水装置……

“包子？我的包子呢？阿九！包子给我！”

艾玖正想得入神，那头梁永齐听见其他人都有包子吃，顿时不乐意了，一叠声地喊，喊得艾玖直翻白眼。

你刚才嘴里甜甜的姐姐呢？

臭小子！

她拿出包子堵住他的嘴，故作生气道：“有事姐姐姐姐，没事阿九阿九，再这样我以后不搭理你！”

梁永齐狼吞虎咽，敷衍地摆摆手：“待我做好弓箭上山打到野味，你自然要搭理我。”

还挺理直气壮。

她觉得好笑：“你很会给自己安排工作嘛。又是打猎又是写书又是做生意。忙得过来吗？”

梁永齐叹息一声，满脸惆怅道：“谁叫我是家里唯一有真本事的男丁，我不忙些，怎么养活你们？”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是吧。

艾玖往他脑袋上敲去，“别贫嘴！”

扭头，竟见段北扶着墙走出来。她急忙去扶，问道：“怎么下地了？是要上茅房吗？”

她心里始终过不去要挑粪这个坎儿，所以坚决不搞粪缸，暂时买来一个木桶让大家在家里解决小便问题，两三日清理一次即可。

至于大号，仍是偷摸上山解决。

家里没有铁锹，她便用竹筒子削个形状，挖小坑埋屎不成问题。

“小齐，你扶着他去。”

梁永齐见他要往外去，认命拿起竹铲子。

谁知，出门后，段北却不上山。

他拉住梁永齐的手，轻声道：“小齐哥哥，你说的德永镇扩建一事，能打听到圈多大的地扩建吗？”

原来，艾玖和梁永齐的谈话他在房中听得清清楚楚的。

梁永齐摇头：“此事还未有正式文书，加上最近朝廷要派人考核政绩，我猜想，或许需要等刺史到来后一同协理出文书宣告。”

说完，他好奇看向段北：“怎么，你有想法？”

段北却问：“小齐哥哥，你想不想买地？”

当然想！这种机会，简直称得上是白捡钱。

“我们没有本钱。”

如果按照传言所说，朝廷的人一个月内必到德永镇，那么，留给他们赚钱的时间，并不多。寻常百姓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几两银子，要买地赚钱，却至少得备上百两银子。

“或许，并不需要太多本钱。”段北目光闪动。

梁永齐激动了：“此话怎讲？”

段北贴到梁永齐耳边，轻声说些什么。梁永齐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忍不住拍掌道：“好小北，你简直太聪明了！”

欢喜过后，很快又面露犹豫：“可是那里能赚钱吗？”

段北笑了。

他最近这几日被养得很好，脸上已恢复几分红润，因此笑起来格外耀眼好看。他笑道：“靠山吃山，这话还是哥哥说过的。我们没能力与商贾富甲争好地，便与他们争一争变废为宝的能力。我相信，总能在这德永镇挣得立足之地。”

“况且……”段北话锋一转，又附耳与梁永齐密语。

梁永齐听完后，心中不得不油然而生的敬佩。

他是真的聪明。

却也是真的可惜。

“小北，”他忽然就有了当哥哥的责任感，“我定会好好挣钱，供你读书，考取状元。”

段北这样的聪明才智，若不入朝为官，是朝廷的损失。

然而段北反应并不热烈，他黯然一笑，避开这个话题。

“小齐哥哥，还有一事。”他压低嗓子，悄声道，“有人在窥视我们。”

“什么？！”梁永齐脸色骤变。

段北肋骨伤重，每天得躺在房里静养，除了他，这一大家子都各有各的忙活，因此，有些事情，他比其他人更敏锐。

比如遭人窥视的事。

“起初我以为只是附近邻里好奇看两眼，可今天早上，有人竟从窗户探头进来，被我发现才紧张离开。姐姐忙里忙外，我不想让这事惊动了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才想着告诉哥哥。”

那人给他的感觉，不是好奇新邻居的眼神，更像是带着某种邪意目的而来。

“你瞧清楚那人的模样了吗？”

“那时天蒙蒙亮，我看得不真切，只瞧见是个男人，眼神凶狠。”

如此听来，确实可疑。

“难不成是刘江刘源那对恶霸发现咱们了？”

梁永齐说完，又摇头否认自己的猜想：“不会是他们。他们是能干得出纵火灭口的人，若真是他们，早上你瞧见那人后，他们就该杀上门来才对。”

也更不可能是他的仇人。

他的仇人惯会简单粗暴直接找江湖杀手，而能被一个孩子轻易察觉行踪的人，根本不可能是经验老到的杀手。

“这几天我不出去了，我守在屋子里，看看究竟谁敢打坏主意！”梁永齐沉着脸道。

赚钱虽要紧，家人的安危更重要。

忽然，段北怔怔看向前方。

隔着三排房屋的距离，一个国字脸精壮男人扛着锄头，远远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