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水腥臭冰凉，艾玖瑟瑟发抖忍着，看着他们果然往右边林子追过去后，才谨慎爬出来。

她没敢原路返回，因为那些人找不到她必然是要回头的。她抱着双臂，佝偻身子沿着农田兜了好大一个圈，才重新步入山林，走到小镇外。

脚腕生疼，脚底板一路踩着山林的树枝沙石，早已刺破流出血来。

她蜷缩着脚趾头，沿着小镇外围从另一条小路进镇。

她知道这条路，之前为了找个栖息的地方也是把小镇走过许多遍的。

不巧的是，刚进镇不久，就碰上巡逻的捕快，被吓得赶紧缩到巷子里。

德永镇是小镇，有了望台，却无城郭，因此不设禁。虽不设禁，夜晚却有捕快巡逻，是不许百姓夜里在外胡乱晃荡的。

“咦，这地上有血。”

捕快也是眼尖，发现了地上的血迹。

艾玖神色一凛，急忙抬脚用袖子擦了擦，然后踮脚逃跑，拐弯缩到另一处房屋墙角下。

“大晚上的，地上怎会有血？你看，是有痕迹的，这人定然是流了一路的血。”

说罢，两位捕快相视一眼。

“完了，该不会咱们这小小镇子，也有杀人魔出现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杀人魔杀人能只流这么点血？叫你少去茶馆听书，你这都听傻了。还是赶紧找伤者吧。”

他们一路找，艾玖一路退，退到后面两个捕快都迷惑了，怎么愣是找不着这受伤流血的人呢？

于是，他们为这场失败的寻找找了个借口。

“我看啊，说不准是鸡血鸭血什么的，要是人，早该喊叫救命了。”

“你说得有道理，走了走了，浪费精力。”

直到声音渐渐远去，艾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瘫坐在地上。

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没察觉脚有多疼，现在放松下来，顿时感觉脚像是废了一样，痛到整个脚掌都是麻的。

可她不能在这里歇息。

她咬牙站起来，拖着受伤的脚，一步一步往南边巷子去。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新家门前，她刚想敲门，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争执声。

“我不要！我就要去！娘亲临死前说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姐姐，我不能让姐姐为我枉死！”

是艾乐的声音。

许游的声音接着说道，“小齐哥哥，我是姐姐捡回来的，若不是姐姐善心，我早已被人打死。若不是姐姐愿意施舍我一个住处，施舍我半碗从泔水桶偷来米饭，小游此时此刻早已不在人世。我已经听你话将小北哥哥送过来了，现在我要去救姐姐，你不该拦我。”

艾玖听得热泪盈眶。

不愧是她舍了命捡来的崽崽啊，太暖心了。

紧接着，是梁永齐的怒喝声。

“这里只有我会武功！你们到底在瞎闹什么？！好！你们非要去送死是吧？行啊，那就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她那样为你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你们却脑袋发热自己要扔了这机会，你们究竟是想要报恩，还是想要早点把她气死？！”

幸好幸好，梁永齐是个靠谱的，知道要拦着弟弟们冒险。

就是这声音未免太大了点，生怕邻居听不见吗？

艾玖不敢再让他们吵下去，伸手拍门。

院子里所有人愣住了。

上一刻他们在面红耳赤争吵着，下一刻，他们齐齐胆怯地躲在梁永齐身后。

梁永齐脸色也很不好，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沉声道：“谁？”

“是我，艾玖。快开门，我脚疼！”

是姐姐！

所有人顿时露出笑容，几乎是抢着要去开门。

门打开，便看见艾玖满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倚在门口，一只脚踮着不敢落地，满脸苦笑。

“姐姐……”

许游第一个冲上去，扑进她怀里。

“臭臭臭！小游，我身上臭！”

艾玖将眼睛红红的许游扒拉开，说道，“我们进去再说。”

梁永齐注意到她脚受了伤，伸手将她扶住，吩咐艾乐将门拴上。

小院里，段北已经从板车里坐了起来，正两眼汪汪迎接她的归来，看得出是真的有在拼命忍眼泪，忍得都颤抖起来了。

“乖，不哭，我没事。”

艾花和艾叶也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他们不太懂得刚才艾玖处境的危险，所以看见她回来只是高兴，并没有哭。

“姐姐。”

许游走过来，抓着她的衣角，满肚子话想问，可惜最笨问不出。

“没事了，我平安回来了，我们大家都没事，这是好事，不许哭。”

说完，她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你的脚怎么了？你这身上又是怎么回事？你的鞋子呢？”梁永齐直接来个三连问。

艾玖苦笑：“为了将那些人引开，我故意扔了鞋子躲到水里，才逃过一劫的。我的脚没事，就是回来的路上被扎伤了，留了些血。”

其实还崴了脚，但她觉得脚底被扎穿比崴脚痛多了，因此没说。

“姐姐，你有旧衣服！”

许游想到什么，从行囊里翻出她换下的旧衣服，递给她。

“小游真贴心，我一会便去换上。”

可怜她这套新衣服，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泥潭里的臭味洗掉。

她看了看脏兮兮的屋子和几个布满疲倦之色的孩子，叹息道：“屋里有床架子，只是太脏了。大家今晚先将就着凑活一晚，明日我们再打扫。”

“你的脚得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梁永齐严肃道。

“对对对！要找大夫看！”艾乐表示赞同。

艾玖沉吟，点头道，“也好，我正好拿个木桶去，善春堂药童小哥应该会在，医馆里有口井，顺便打些水回来擦擦身子。”

“我跟你一起去。”梁永齐扶住她。

有他陪着，几个孩子都很放心，乖乖地待在院子里等他们回来。

梁永齐扶着艾玖出门，见她竟神色轻松，丝毫不像是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不由得发出疑问。

“你为何能如此为旁人豁得出去？”

他不确定，如果当时换做是他，他会不会承担生命危险去给别人争取逃跑时间。

艾玖歪头，看向他：“那你又为了什么，宁愿放弃大少爷的身份被逐出家门，也要为你的母亲打抱不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