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婷婷擦擦眼泪，从冰凉的地板上艰难地爬起来，一言不发地向书房门口挪动着步子。

在她身后，季明寒那比地板更冰凉的声音响起来，“我是说滚出季家。”

方婷婷的身子猛然一颤。

……

雨夜，一个女人抱着双臂，浑身发抖地行走在街头。

她满身是伤，鼻梁歪斜，眼角乌青，嘴唇也破了，左侧的几根肋骨也疼得厉害。

方婷婷踉跄着走了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哐嗤一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雨水。地上的积水已经淹到了她的鼻子，她却没有力气翻身，也不想再去挣扎了。

她太累了，这场爱情，这场人生……

生命尽头的走马灯一幕幕转过，过去的一生像幻灯片在眼前播放。

从小她就被教导着长大以后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她接触到的影视小说，她身边的男男女女，无一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告诉她，爱情是女人一生中最值得期待的事情，而家庭是一个女人最终的归宿。

婚姻和爱情对于一个女人就好比义气对于一个男人，道德和舆论鼓励我们，为了它，我们应该是可以舍生忘死的。

而一个帅气多金的对象，则是老天对一个女孩最好的奖赏。

遇见季明寒之后，她也的确有过快乐的时光，可这些快乐全都建立在她的付出和妥协上，如今回想起来，那种曾经令她飘飘然的感觉，原来大多都出于她自己的幻想……

地上的雨水越积越多，她的气管里呛进了水，于是她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扯得身上的伤火辣辣得疼，也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真糟糕，她竟然把自己弄到了这步田地……

她使使力气，最后发现站起来也没有那么难。

她不由得对自己发出了一阵嘲笑——

是因为太过依赖别人，所以忘了自己其实也是有力量的么？

还不是倒下的时候啊……不过现在还能去哪儿呢，她已经和爸爸断绝关系了啊……

一阵明亮的车灯照进前方漆黑的雨夜，一辆黑色私家车忽然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下了。

咔哒一声，车门打开了，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位穿着防水服的男人，方婷婷定定的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她仿佛被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给攫住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个男人下车之后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了后车门。

漫天雨幕中，一把红色的雨伞轰然撑开，仿佛一朵火红鲜艳的花朵，张扬而庄重。

伞下是一张年轻女人的面孔，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向方婷婷走来，在距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又是一个可怜的工具人。”

她的声音中含着一股轻轻的叹息，混杂着雨声飘进了她的耳朵。

“喂，你要跟我走么？”

……

夏念真和内利吵了一架，从他的庄园里搬了出来。

“夏念真小姐，我给你投资，自然是需要回报的。”

在她拒绝了他的不轨行为后，他说的话简直令她感到恶心。恰好之前她刚刚得到消息，季明寒已经拿下了正合钢铁，那么他和方婷婷的婚姻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价值了。

而且拿下了正合，季明寒的身家肯定大涨，那么她也就不需要再去讨好内利那个伪君子了——她相信只要她出现在季明寒的面前，不管她开不开口，他都会主动将资源为她拱手献上。

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可是她不愿意轻易消耗他的支持，如果有可能，她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人，因为他对自己来说可不是内利·霍顿和萧竹那种人，他是她的真爱，她并不想去利用他。

这就是真爱的顾虑。

“太好了真真，”季明寒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我这就去接你……你给我一个地址，待在那里不要乱动。对了，我和方婷婷彻底结束了，她已经被我赶走了。”

季明寒故意只说好消息，尽管他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但是关于他被骗买了一个皮包公司的事情一点儿都没透露。

“还是不让要真真担心吧，而且我的资产缩水了这么多……”

他又想起了霍顿家族的荣耀，心里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

半山别墅，落地窗外，深秋的大雨瓢泼而下，风卷云涌，天地昏沉。

室内，壁炉里橘红色的火焰烧得正旺，暖黄色的灯罩里轻柔的投下融融的灯光，将室内照得一派和暖。

华笙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饮小口地嘬着，搭配着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小蛋糕，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穿着浴袍的方婷婷赤着脚从楼梯上走下来，华笙抬头看了她一眼，拍拍身边的软椅，示意她过来坐。

“谢谢你收留我。”

她轻手轻脚地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里有些彷徨。

“不必谢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从来不做亏本生意的。”

华笙的声音像猫步一样轻柔，跳跃的火光将她的一半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另一半侧脸则完全笼罩在黑暗里。

方婷婷看着她眼中晦暗不明的光影，心中仿佛有一根丝线突然绷紧。

她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华笙没有立即回答，先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将杯子推给她，这时她才看着方婷婷的眼睛，带着一丝叹息似地说，

“不是我想要你做什么，是你自己想要做什么。只不过你想要做的，恰好正是我也想要的罢了。”

方婷婷低下头，盯着从茶杯中冒出的热气。白雾缭绕中，她的眸中渐渐染上了一丝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