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旺盛，驱散了秋冬之际的寒意。

火星自柴火中溅出发出噼啪响声，被放在铁架上炙烤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人群中，自然精灵和人类混在一起，享受着同样的食物，穿着相似的服饰。躯体的细微差别在其乐融融间被自然地忽视，他们彼此碰撞着手中盛满棕黄液体的酒杯，笑声不时响起。

原来窗缝间晃动的微光是宴会的火光。

只能不断退让的战争终于久违地迎来一场胜利，得到喘息的战士们亟需一场篝火盛宴，以将心中澎湃的心情彻底转化为坚定的信念。

将问我坐在远离人群、难以被注意到的位置上，欢笑声愈发热烈，他只觉得有些吵闹。

怎么说呢。

突然被甩到万里之外的异乡，周围都是面貌特征充满陌生感的白人，一口地道的老伦敦腔更是爆杀自己学了十几年的应试英语，一句话能听懂的绝对不超过两个单词。看着他们跟见偶像似的围住自己，嘴里还叭叭叭地念叨着似懂非懂的话....反正将问我是麻完了。

艾妲在帮助将问我脱身来到宴会的边缘地带后，起身说是要帮他拿些吃的便离开了。

直到这时，重新变回一个人的将问我才感受到有一股莫大的疏离感与孤独感涌上心头。伙伴们远在神州，情况未知，自己急着想要回去可身体却因为兽化出了岔子，再加上陌生的人和环境，以及苏醒后就不得不牵涉进一场涉及整片大陆的战争.....

‘代价....吗？’

轻轻摩挲着右手腕上暗淡的手环，将问我有些惆怅。

在射出那一箭，明悟彻底成型的「破灭魔剑·天坠极光」的本质后，将问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界限：因果」的界限亲和者，「概念·切断」之所以能够如此地无往不利，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极高层次的因果系能力。

界限和界限亲和者的信息很少，但所幸将问我的人脉质量还算过硬，他曾在白烈以及凌海桃那听说过有关界限亲和者的一个“传闻”。

因为灵能者数量开始暴增也就近两百年的事，早年对于灵能者的管控也不像现在这样严格，所以样本数据缺失严重。

但是据现有的、极少量的一些数据表明——界限亲和者往往不得善终。

具备界限亲和的灵能者们拥有极为贴近「界限」本身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比一般的灵能者更多，所以在幸存者偏差下，古往今来能够强到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的的灵能者中几乎超过一半都是「界限亲和者」。

他们当中有的是耳熟能详的名将策士，有的是在地方作出巨大贡献的能人志士。

他们的功绩，他们的所做所为.....有的只是留存在超凡的幕后，成为后继者的向标；有的则干脆是进了教科书本，被一代又一代地传唱。

但越过他们的光辉，去整体地看待他们的一生。你会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地有着并不算体面的结局。

寥寥几句，或者语焉不详，却隐藏着某些足以令人为之感叹的悲痛与无奈。

后面这些话是凌海桃跟将问我说的，谈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她难得地表现出了正经的一面。随后她提到了另一个在顶级灵能者当中口口相传的隐秘，「界限」之所以称之为界限，正是因为不可接触，过于靠近根源者，注定会被根源吞噬——

「其一，沉溺时间的人会遗失时间」；

「其二，蔑视空间的人会困于空间」；

「其三，玩弄因果的人会深陷因果」。

越是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难以想象的风险。过于依赖「切断」的将问我也迎来了迟到的报应，或者说“报应”始终存在，只是一直到此刻将问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种“因果循环”的气息。

‘但，真的是这样吗？’将问我不信这些。

一路走到现在，若是要他承认什么“打破命运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命运本身”，不正是一种对自己的背叛吗？

要去否认这一年间不断前进所迈下步伐的痕迹，去否认自己所连结羁绊的真实，将一切归于天命，去悲观的认为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走向某个“不得善终”的终点？

别开玩笑了。

‘不是我被命运裹胁着深陷漩涡，而是我以自己的意志主动投入其中；不是那漩涡带着我无力地沉入深渊，而是我要亲手停下这无尽的风暴。’

深呼吸一口气，将问我不再摩挲媒介手环，也将纠结抛之脑后。不该再去纠结这些了，该做的、急需去做事情仍在眼前。

“怎么了，不是说好了要休息一下吗？”恰时，艾妲回来了。

“所以我才老实坐在这。”将问我伸手接过她手上放着食物的托盘。

“你刚才的眼神可不像是在放松。”

“那像什么？”

“像是要赴死。”

“....是吗。”沉默了一会儿，将问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就别过了头。

“先吃点东西，你这两天除了巧克力之外都还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吧？”艾妲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给将问我递去餐具，“刀叉用得惯吗？抱歉，实在是找不到筷子。”

第十二章 不容乐观的战况

将问我接过银制的刀叉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看餐盘里的食物。

首当其冲，占据餐盘最大面积的就是肉，猪小排和牛排各一份已经切好，棕褐色的粘稠酱汁覆盖之下，淡粉色的肉切面饱含着汁水且隐隐地在颤动。再然后是被切成细丝拌在一起的各种生菜，粗看有洋葱、甘蓝、紫苏什么的，就是单纯的生菜不带一点酱料，纯粹是为了解腻。再旁边是一滩糊糊，淡黄色的豆子静静地躺在红色的汤汁里，豆类也是英式餐点的一环，不得不品尝。

最后就是大不列颠、日不落帝国传统中的传统——土豆。

炸鱼和薯条里，可以没有炸鱼，但不能没有薯条。不管是切块还是切条，蒸的炸的还是烤的，总之一定要有土豆。没有土豆的英餐是不完整，是没有灵魂的，薯条之于老伦敦，或许正如豆汁之于老百京。

嘿儿，老伦敦晚餐就是这么一出儿，地~道儿~（升调↑）。

“应该.....应该没问题..吧？”将问我有些犹豫。

虽然不太习惯，但既然是传统的英伦菜式，或许还是使用刀叉比较方便？

“要不....我喂你吧？”艾妲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

“NO！”

将问我的音量突然提高，右手的餐刀凌厉地挥下，其出刀之精准果决竟不下昔日之能，他甚至感觉在这瞬间「强权武装·脊」已然复苏！

然后没切开，尬住了。

将问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烤肉排虽然看起来只有五分熟不到，但它是用篝火烤的。本就受热不太均匀的情况下，再加上负责烤肉的也不是什么专业厨师，没有经过充分锻打处理的肉筋让烤出来成品比看起来要“坚韧”许多。

这一刀下去将问我也算是使了劲了，但不算锋利的餐刀还是卡在了肉缝里。

“噗呲。”看见将问我愣住的模样，艾妲忍不住捂嘴轻笑，“要不还是我喂你吧？”

“我有手！也已经恢复到能自己进食的程度了，不需要！谢谢！”将问我直接叉起一整块肉塞进嘴里并拒绝道。

厨师切的有些大块，不过还算是能入口，整块长条形的肉排在嘴中只是第一口咬下便迸发出满满的带着油脂香气的浓郁牛肉味，略微焦化的外壳更是带着些许炭火气息，又增色不少。褐色的酱汁随后赶到，在第一波肉汁被咬开的爆炸性冲击后，及时补上了另一种层次的风味。

以神州的刻板印象而言，褐色的酱汁一般会让人觉得很咸。但这份浇在肉排上的酱汁却是有些偏酸甜口，果酸和微甜之后才是一定的咸味，酸甜的清新综合掉了油脂的腻感，同时又强化突出了肉味本身，使其更加地深入味蕾。

‘是红酒啊...’那残余的微微酒气已经揭露了答案。

微微点头，将问我又叉起一块土豆。猛火炙烤之下的土豆，味道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略微焦脆的外壳下是保藏热量的柔软，专属于土豆与淀粉的香气总是比较的务实，它们只专注于带去饱食感。

不过被夜晚光线藏起的粗盐粒倒是又带来了几分惊喜，少年进食的速度逐渐加快。

叉子不断起落间，将问我突然问道：“对了，都打了两场了，我还不知道现在具体的战况怎么样了呢？”

撑着下巴，一直看着将问我咀嚼食物的艾妲一愣，然后先是抱怨：“休息时间你就想谈这个吗？”

“算了，说其他的你也不会在意吧？”叹了口气，艾妲还是如了将问我的愿，“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首先，整个源地的神话体系的分布总共有八个——西部的「凯尔特神话」、北部的「北欧神话」、中南部的「希腊神话」与「苏美尔神话」，东南部的「埃及神话」与「天竺神话」，还有东北部的「斯拉夫神话」。”

“另外还有一个论外的。「犹太神话」的人只占据了东部的一小块地方，但其战斗力却足以比肩其他国家。”

(PS.设定上这个世界的版图是完全改变了的，作者为了神州大陆在设定上的统一性，把毛熊和南亚的部分全部划出去了，非洲干脆也直接去掉了，源地大陆是纯纯的缝合大陆。)

“其中呢，有两家目前完全不参战。”

“根据分析。可能是受限于地理原因，位于冰雪与荒原当中的「斯拉夫神话」现在并未参战，他们想要分一杯羹的话就必须越过整片大陆投入战力。毛熊们并不蠢，他们应该是想等到战斗快结束了才出手从赢家手里直接抢夺胜利的果实。”

“这对于阿瓦隆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虽然源地大陆各势力的顶级战力在明面上差距不大。但「乌萨斯」的军队在数量上远超源地大陆的其他国家，而拼人数，恰恰是「大不列颠」的现在的弱势。”

“然后是明面上顶级战力最多最强，战力质量最高的犹太人们的「圣城」也不参战，这倒是有点奇怪。”艾妲说到这时表现得有些困惑。

“和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乌萨斯」不一样，「圣城」是真的完全静默，甚至在战争开始后还主动地自我封闭了起来。”

“有可能是因为文化自信吧，他们看不起一个出自于阿瓦隆的秘宝好像也挺正常的。”

“唉，这种涉及超凡本质的隐秘，为什么不刷新在「圣城」里啊！”艾妲越想越气，“他们天使那么多，又那么能打，怎么想都是他们来充当这个单挑全大陆的角色比较合理吧！”

“唉，总之他们不参战也算是天大的好消息了，他们的「眷族」大多具有飞行能力，可不像毛熊们一样打个架还得翻山越岭的。”

“然后呢，同样是地理原因，但更多地还是因为忌惮同盟背刺，「埃及神话」与「天竺神话」互相牵制着始终没有投入更多的战力。而「苏美尔神话」虽然在发源上和「希腊神话」同穿一条裤子，但他们顶级战力太少，不能轻易离开国土「乌鲁克」的他们现在也是出工不出力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大形势上，位于源地大陆极西的「阿瓦隆」所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离我们最近的敌人。”

“北欧的「阿斯加德」，以及希腊的「奥林匹斯」。不论是综合强度，还是地理位置，他们都是绝对的主力军。”

顿了顿，艾妲拿出手帕，想要替专注着听她说话而吃得有些狼狈的将问我擦擦嘴角。

“大体的敌人分布说完了，然后是具体的战况。现在的情况嘛....只能说是快寄了。”强硬地把将问我躲闪的头掰了回来，艾妲一边擦拭一边说着话。

“战争才刚开始，作为前哨站和缓冲区的高卢帝国，我们唯一能争取、但是摇摆不定的盟友率先投降，都还没开打就直接以国土给希腊人和北欧人作道，丢人极了。”

“明明以前他们不是挺能打的嘛！真是的！”抱怨着的同时艾妲手上也用了些力气，把最后一点沾在嘴角上的酱汁擦干净。

“最开始在高卢国土上的阻击战败得很快，我们无法阻止两方的汇合，在失去了缓冲区后只能看着他们合流组成盟军。”

“「阿斯加德」和「奥林匹斯」在整体力量上比较相近，是不会当着我们的面先掐起来的，他们已经打定主意要先联合起来尽快拿下「阿瓦隆」，防止别的势力酝酿出更多用于背刺的后手。”

“结果就是不到一个月，大不列颠在物质界上已经丢了大半的国土，这还是大不列颠外围有着海洋阻隔的条件下呢。”

“然后丢了物质界的国土，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了一些‘门’的掌控权，敌人有了稳定的朝着阿瓦隆内部输送军队的方式。”

“唉，这还不算最严重的。”收回手帕的艾妲又叹了口气。

“在始源之地的‘融合’趋势下，有些新的、不稳定的‘门’开始随机地出现，敌人时不时能够借着这种机会天降奇兵，又轻松地打下了「阿瓦隆」内部几个看守稳定‘门’的据点。你第一次醒来后遇到的敌人就是这种情况，哪怕我们已经多加防范，还是难以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

“目前为止，不论是物质界的「大不列颠」还是作为始源之地的「阿瓦隆」，都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批自然精灵和人类军队已经是最后的力量，打完了就是真的没了。”

“而随着占领的‘门’越来越多，敌人也随之不断地加上重注，开始在战场上投放他们真正的顶级战力，意图彻底碾碎「阿瓦隆」。”

“虽然你在上午的战场上解决了两个，但往后的敌人只会更强，继承世人所更为熟知名号的个别「眷族」拥有着远超常理的极为强大的力量。”

说到这，将问我也吞下了最后一块土豆。

“正合我意。要是「主神」都是狄尔尼索斯那种水平的话，我就算打到明年都不一定能恢复到巅峰吧？”

“虽然我很相信你的力量，但还是要多加注意。「眷族」的力量不止是来源于神的权能，还有神的武器。「灵器」作为高度凝聚人之思想而具现化的器物，其力量往往比所谓的‘神权’更加危险。”艾妲收起餐盘，郑重地嘱咐道。

“我知道。”将问我点了点头，他没有忘记最后是什么东西击坠了兽化的自己。

“嗯，你知道就好。”艾妲见将问我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里，有些开心，“那我再去给你拿点饮料，刚才我只顾着找筷子都忘了给你带点喝的。”

说罢艾妲便再次起身离去。

将问我目送她离开后收回目光，才转过头，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又在身边响起，让他很是意外。

“你好。”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富有磁性的声线一听就是个大池面。

但让将问我意外的并不是名为「迪卢木多」的男人正手拿着两瓶啤酒自来熟地在自己的对面坐下。

而是因为，他的这句“你好”.....说的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