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将问我愣了两秒，接过了迪卢木多递来的啤酒。

“喝得惯黑啤吗？”男人又拿出了开瓶器，撬开瓶盖后再次递过来。

“没喝过，但可以试试。”将问我伸手接过，他现在虚弱得连用牙咬开瓶盖都做不到，“谢谢。”

迪卢木多点了点头，举起酒瓶：“那...干杯？”

“干杯。”将问我也举瓶对碰。

颜色比可乐还要更深一些酒液下肚，刚要入冬的气候下，常温便是黑啤的最佳饮用温度。只一入口便是浓郁的焦糖风味，但属于啤酒的苦涩又让它有点更像是咖啡味，然后就是醇厚浓烈的麦芽香气，最后在这股很“沉重”的味道过了之后才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回甜味。

新奇，但过于沉重的滋味让将问我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其实客观来说，黑啤是要比黄啤和白啤要甜的，但对于将问我来说还是太苦了。

将问我穿越前已经活到了第二十三个年头，虽然不怎么喝酒但还是多少接触过。可问题是柳河城所处的雨山区域有着一款足以充当本地特产的啤酒品牌，柳河城本地人早已习惯了那款口味清爽、香味偏弱的黄啤酒，将问我也不例外。

对他来说，黑啤可能更像是掺了酒的黑咖啡。将问我觉得还是故乡那淡得跟水似的啤酒更适合自己。

口腔里残留的味道过去后，少年才松开了紧紧抿着的唇：“对我来说有点苦，但还可以接受。”

说完又缓了一下才又再喝了一口，有了心理预期后将问我觉得第二口明显地更能感受到其中的甜味。

而迪卢木多喝得则是要豪放许多，将问我还在一小口一小口适应着的时候，他手中的酒瓶就已然见了底。

他看着酒瓶上的商标，操着一口带着点川渝口音的普通话念叨着：“这就是源地大陆这边的主流啊。你们神州应该更喜欢黄啤酒和粮食蒸馏酒吧，我也试过不少，但到了最后....果然我还是更钟爱这一口！”

将问我又喝下一口酒液，有些好奇：“你的中文很自然，单从口音上完全听不出来你是个源地人，怎么学的？”

迪卢木多的视线从酒瓶上移开，将空瓶放在桌子上后又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的金属保温酒瓶，专门用来装高度蒸馏酒的那种。

拧开酒瓶就要放到嘴边，可在瓶口就要碰到唇边的时候，他的动作又为之一顿。

摇了摇头，盖回瓶盖将小酒瓶也放到桌上。

“跟我婆娘学的。”他回话，眼中充斥着回忆，还有淡淡的悲伤。

“嗯？原来是这样。”将问我微微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看你的样子，她现在应该不在这里？”他乡异客，难得遇到一个说中文的便觉得有些亲近，将问我的好奇心也是被吊了起来，“也是，现在是战争时期，她应该是被保护在后方.....”

“她已经不在了。”迪卢木多打断了将问我的话。

“.....”将问我喝酒的动作一滞，“对不起。”

“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迪卢木多低头咬了咬下唇，犹豫挣扎之后还是拿起了酒瓶，“原本...我以为我已经彻底释怀了。”

“呼~”烈酒入喉后，迪卢木多的表情又变得丰富了许多，“可看到阁下，有些回忆又不自觉地涌上心头，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面对面地交流一番。”

“是指我的样貌？”

“对，自从战争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来自神州的人了。”迪卢木多再次举瓶，面色明显地变得红润了起来，“本来我也做好了就这么带着对她的思念深埋战场的打算，可如今阁下又带来了希望，或许.....我也因此又变得软弱了些。”

“那，你愿意跟我说说吗？说说你们的故事。”将问我放下自己的酒瓶，正色道。

迪卢木多见状，才感到手中金属酒瓶的重量已经明显轻了许多。自嘲地笑了笑后也将酒瓶放下：“也好。或许我忍不住上前来，正是想要最后倾诉一次我与她的故事吧。”

“谢谢您，阁下。”他看起来醉了，可口中的话语却变得更加清晰，“在继承「迪卢木多」的名字之前，我是以‘威廉’这样一个普通的名字与她相遇的.....”

“将问我。”少年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叫「将问我」。”

威廉一愣，随后很是郑重地道谢：“谢谢你，将问我。我由衷地感谢你愿意承载这份微不足道的回忆。”

将问我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这回威廉是彻底陷入了回忆的状态，双目逐渐失去焦距，言语微颤：“那是十几年前了，那时....那时我只是个混小子。”

“呵，现在想想，我可能耽误了人家吧。”

“我一个高中毕业即失业，混了七八年都还混不出个名堂，也没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术，怎么就....怎么就，怎么就能勾搭得上人家一个剑桥大学的留学生呢？”

第十三章 命定之爱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是幸运啊！”威廉的语气中有些愧疚，可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那时候我还没有到三阶，没能彻底接过那位大英雄的名字。哪怕是突然得到了力量，也是更害怕自己不小心惹了事给家里带去麻烦，连去工地里干点体力活都收着力，深怕别人发现我身上的不同。”

“从学校出来废物了那么多年，那时我的心气都快被磨没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觉醒的，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突然成为了「眷族」。”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帅？”说到这，威廉有些自恋的摸了摸没有一丝胡茬的下巴，“可不是我自傲！在遇到她之前，我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威廉恍然地一拍大腿，一副仿佛这句话就是在形容他一般的表情。

「迪卢木多」，传说这位凯尔特的大英雄有着能够魅惑女性的泪痣。当格兰妮公主向博闻多识的达拉询问宴桌上英雄们的姓名之时，达拉用“世间女子的心上人”来形容迪卢木多，足见其外貌之妖。

不过这倒是让将问我更加好奇了，他适时地插话：“所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源地的风流情种浪子回头，摇身一变成了神州的粑耳朵？”

“什么粑耳朵！”听到这个词汇的威廉突然激动，说出了所有川渝男人的招牌名言，“那是我尊敬她！”

“好好好，你继续说。”将问我也不揭穿。

他分明看见威廉说这话的时候缩了缩脖子，还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捂住耳朵。

“总之就是我尊敬她！她....她是不一样的。”神色重新变得自然了些威廉继续述说着过去，“那时...我刚觉醒不久，正想着靠着一把子用不完的力气在伦敦的工地闯出点名堂，官方的人就找了上来。”

“然后，我就进了「阿瓦隆」。在接触了某些东西后，我了解了自己将要背负的英雄的姓名以及灵能相关的事情，也在短短几天内就晋升到了伪权能的阶段。”

“然后.....我就卡着了。”威廉又挠了挠儿耳鬓，有些尴尬，“可能我真的干啥啥不行吧，别的‘大英雄’一般经受过加持后就直接晋升三阶了，我却卡在了三阶的门口，一点思路没有。

“不过或许这也正是命中注定。”他笑了起来，“那时啊，暂时无法继承英雄名号的我闲得要命，看着同期别的大英雄人人都有事干就心里不太舒服，哪怕是一些杂活，我也抢着要去做。”

“我废物了太久了....太久了。”威廉的笑带着些自嘲，“我那时就想争口气，想着既然别人叫我「英雄」，那我就得做点和「英雄」相符的事情！”

“那天我惯例去「时钟塔」，哦，就是大不列颠这边的超凡官方，我去时钟塔那儿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活计儿能给我安排上。”

“然后，他们说正好有个难处理的急事，需要身份上有点份量的人去镇住场子。他们说既然刚好我来了，那我就以「迪卢木多」的身份去吧。”

“然后，我就去了剑桥。”

“在那里，男孩遇见了女孩（boy met girl）。”说出这句英文时，威廉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回忆感，“那真是如白色的满天星、红色的玫瑰一般的相遇，我想....或许早在那时，我就已经对她一见钟情了。”

“真的吗？我不信。”将问我插话，他觉得以刚才威廉怕老婆的样子，他们之间的相遇肯定没有威廉说的那么的....理想。

“咳咳。”威廉好像真的被说破了，神色有些尴尬，“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的罗曼蒂克。”

“我....嗯.....，其实在和她初见的那天就被她揍了，我眼睛肿得直到第二天都睁不开，鼻梁还差点断了。”犹豫二三，他还是说出了实情。

“牛的。”将问我能从威廉的语气中感受到“她”的凶悍。

“那应该算是一次外交事件吧，剑桥郡那边出了点事儿，而那天又正好是她初到大不列颠留学的入学日，按她的说法，她这是‘见义勇为’。”

“只不过她的‘见义勇为’有些离谱——她硬生生地用拳头干趴了一个顶着官方力量追杀逃遁数月、让时钟塔上下为之跳脚的狠人，直接给时钟塔那边整不会了。”

说到这里，威廉下意识地伸手掏了掏里衣口袋却又什么东西都没摸到，最后只是无奈地舔了舔嘴唇。

‘他以前应该也是抽烟的吧。’将问我想着，没说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她这种强大的灵能者入境是要去时钟塔报备的，可她选择了优先去学校那边报道，超凡方面的报备被她随意搁置了，所以这件事才会带点外交色彩。”

“毕竟她在报备前就动了手，还拿住了时钟塔拿不下的要犯。在这件事上虽然人家没做错什么甚至还立了功，但如果处理不好被有心人利用了的话还是会非常麻烦，所以对待她的‘态度’就很关键，必须小心再小心，绝不能给人落了把柄。”

“只不过嘛....当初我没注意听，再加上我婆娘的性格确实....很有个性，所以一见面我们之间就产生了误会。”

“具体的细节我已经忘记了，总之就是越说越不对劲。那时我年轻，没什么文化说话也糙，很多本地的俗话她听不懂还以为我是在刁难她，她直接跳起来一记炮拳就是照着我鼻梁上招呼。”

威廉皱着眉头摸了摸鼻梁：“啧啧，看她个子小小的，没想到砸人鼻梁的动作却是熟练得很。”

“嗨！我当时怕伤到她，就一直收着力！就是没想到她是强化系，拳头又硬又重的不好接，就不小心给她伤到了，现在想想还真是....”

“真的吗？我不信。”将问我再次插话。

官方追杀几个月都拿不到的人被人家上学路上随手干倒了，这种水平是你一个伪权能阶段的灵能者能碰瓷的吗？

“咳咳，真的！是真的。”威廉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维持着话语中的硬气，“总之就这么一回事！不打不相识！有这一层关系，后来最闲的我也成了她在大不列颠超凡层面的接洽人，跟她有了不少交流接触的机会。”

“然后.....也是经历了一些风波吧。”威廉低下头，这次是缅怀。

“后来.....”他的语气又变得有些无奈，“后来我知道我差在哪了。”

“什么差在哪？”

“「迪卢木多」。”威廉念出了自己的名号，“我知道为什么我会卡在三阶的门口，不能真正成为「迪卢木多」了。”

“为什么？”

“因为爱情啊！爱情。”

威廉抱着手低着头，直到这时将问我才能从他俊逸到难以分辨男女的面貌中看到时光的痕迹，才发觉眼前的男人其实在年岁上远超自己。

“「迪卢木多」的人生转折来源于一场不受祝福的私奔悲恋，「迪卢木多」的存在与「爱情」密不可分。”

听到这，将问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接下来威廉的叙述也证实了他的预感。

“想想也是，这么能打，却能够被时钟塔允许进入异国腹地，家里一定很有背景，不是我这种....半路出家捡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才出头的半吊子幸运儿能够染指的。”

“不过....想想也是啊！比起时钟塔，更想要先看看自己梦寐以求的学府、还在学校门口不顾身份毅然出手的她，肯定是个自我到了极点的女孩。”

威廉的语气有些奇怪，怀念中又带着些愧疚，但将问我很肯定他此时的表情是“幸福”的。

“那天啊！那天.....”

“那天惯例的‘切磋’结束，我终于！终于在拳脚功夫方面赢了她半招！鬼知道我憋屈了多久！奶奶滴！我可是大英雄啊！老是被个一米五都不到的小女孩压在身下算什么！！”

“那时我高兴得要命，觉得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一定是我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不会再有能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

“两分钟后，我知道我错了。”

“因为我终于发现我已爱上了眼前的女孩，她只用一句话就夺走了我的心，我在那一刻真正抵达了这短暂人生的顶峰。”

“她说....”威廉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瞳涣散，仿佛看到了久远的过去，“她说——”

“威廉，如果我给予你爱恋，你是否会回应？”

听到这句话，将问我眉头深皱。

因为他闻到了「命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