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去挨家挨户做工作以后，种果树的事情就停滞不前了。

大华整日在家里唉声叹气的，梁根发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对一些细节并不了解。

这天晚上，梁根发终于熬不住了，把大华叫到近身。

他点上一根烟，爷俩喝着茶。

“上次你们去做工作，哪些人不同意的，你说出来我听听。”

大华掰着手指一一细数，梁根发吸一口烟，两个鼻孔像一座双眼烟囱，同时冒出烟来。他眯着眼睛，似在观察烟的颜色。

大华说完，他琢磨琢磨，才开口道：“这些人啊，都和老吴关系近呐！”

他一说，大华眼前一亮，转而又马上暗下来。

“看来吴队长打心里不同意我的想法，他不同意也笑眯眯地说同意，真是……真是……”

大华找不到词，气恼的站起来，前前后后地踱步。

“行了行了，你坐下，你这样晃，我脑袋疼。”

“哎，阿爸，我坐不住啊，我心里面急，屁股长了刺。”

梁根发又吸上几口烟，继续眯着眼观察自己吐出的烟。

“你这着急也没用，问题还是出在老吴身上。”

大华想想就要往外面走，说：“那我去找他！”

“回来！”梁根摁灭了手上的烟，说，“去了也没用，应该这么说，你去没用。”

“为什么？”

“要不怎么说你还嫩了点呢？你知道老吴家的祖坟在哪吗？”

大华一脸错愕地摇摇头，这他哪能清楚地知道。

“就在小山头的半山腰上。那地方早年是一个风水先生给算的，说是日光好，老祖宗庇佑后辈的。

你想啊，以后这果树一种，长得好了，不得给他祖坟上来荫头吗？

还有，果子招鸟，到时候还要在老祖宗头上拉屎！”

阿爸一提点，大华全明白了，这事他确实解决不了，也不应该他出面，他一个毛头小伙子，不合适。

“阿爸，那怎么办？这果树就不种了？”

梁根发看看不远处的小山头，说：“我们那个书记是个聪明人，估计他也会想到这个，这几天没动静，估计是还没想到办法。

你也别急了，过些天再说吧，急不得。”

说是这么说，但大华心里面还是不舒服。

“要不就给他留出空来嘛，他家祖坟那一块不种树，这样总行了吧？”

“行什么啊，那山头上有多少人家的祖坟，你给他留，不得给别人留啊，大家都留，你还有地方种树不？到时候就成了秃子头上的毛，这儿几棵，那儿几棵。”

大华被阿爸说得哑口无言，只道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

过了几天安静日子，大华心里头事情没着落，摆弄院子里的花草也没劲儿头。

他去过梁书记几次，他也是连连叹气摇头，说是问题他知道，他也私下里找过吴队长，但是老吴死活不同意。

是啊，关系到祖坟的事，能随随便便嘛？

不过，老吴这人还算地道，没把种果树对祖坟的影响说给别人听，要不然大家都因为这个不同意，那就真的难办了。

没想到，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

一天，老吴的儿子晚上回家，由于喝了点酒，视线模模糊糊的，一不小心一脚踩进别人的石灰坑里差点丧了命。

据他清醒以后讲，当时眼前模模糊糊又一闪一闪地晃眼睛，自己跟着那个闪闪的光往前走，不知怎么的就掉进石灰坑里去了。

当晚老吴就梦见自己老爹了，老爹说山腰上日光一般，不够舒心，想要搬到山顶上去，那边没有遮挡，还能看到整个村子的风光。

老吴早上一醒就开始琢磨昨天晚上的梦，他站在自家院里头往小山头上看，一眼就看见了老爹指的那个地方。

还真别说，老爹的眼光真不错，那边可是全天无遮挡的光照，还有点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一眼就能望见自己家，说不定日日看着还能照护小辈呢。

不过，坟也不能随便迁，小山头是集体的，要用山顶那块地也得和书记商量。

老吴想想前两天书记来找自己商量动员的事情，都被他哼哼哈哈敷衍过去了，最后一次还闹得有些不愉快。

没想到这么快风水就要轮流转了。

“哟，老吴来啦！”梁书记见着吴队长来找自己，依旧热情相迎。

老吴脸上招牌式的笑容有点儿尴尬，梁书记把他迎进去，又是递烟又是倒茶。

“书记，不忙不忙，我这……”老吴眼睛瞟了又瞟，吞吞吐吐的。

“种果树的事情……”

“这事也不是你的问题，大家不愿意，你也没有办法嘛。”

梁书记这么一说，老吴更是臊得慌，他抹一把脸，开口道：“书记啊，我今天来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我们家祖坟想迁一下。”

“哦？怎么想到要迁祖坟呢？”

要知道祖坟可不能随便动的，要是迁的不妥，家里以后有啥事都得往那方面想。

“哎，就前几天我们家猢狲不是掉石灰坑里去了嘛，我这心里头啊就没了劲头，总感觉不舒服不安心。”

老吴没把老爹托梦的事说给梁书记听，怕到时候村里人听了笑话。

梁书记不相信风水之说，但是也不反驳老吴的话，笑着问：“那你看上哪边了？”

“就山顶上那块，我们上次去察看的时候落脚的那块。”

老吴一边说着，一边捕捉梁书记脸上细微的表情，他要根据书记的反应来决定自己下一步说什么，万年不变的只有他那张笑嘻嘻的脸。

不过，他多虑了，梁书记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这倒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他倒是料到梁书记会答应，因为自己的祖坟迁到山顶，那种果树的事也就不成问题了。

他以为书记至少会装装样子为难一下自己，或者和自己讲讲条件。

没想到这一趟下来，梁书记爽快地答应了迁坟的事，对种果树的事只字未提。

老吴从梁书记家出来，心里头闷闷的，脸上也没了笑。

回家的路上，他心里想着：看看，这就是为什么人家能当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