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过后，大家开始上工去。

秋华在师父家住下，全心全意学刺绣。

阿爸每个月能拿三十五块钱回家，家里的光景好了许多。

二华暂时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只是把家里农活都包了。

大华去砖厂上工，他每天巴巴地望着天亮，恨不能住在厂里算了。

他的动力全部来自于账务室那个忙碌的身影。

没错，赵晓娟也去砖厂上工了。

大华前几天是白班，天天下工和赵晓娟走一段路。

两人话不多，只是慢悠悠地往回走，只要是这天一同走了这一段路，大华浑身就有力气，仿佛这一天没干一丁点儿活似的。

即便最近开始上夜班，大华会在傍晚早早地来，因为赵晓娟依旧是白班。

他还是和她一道走这段路，完了再走回来，就着角落的稻草小睡一会儿，等半夜起来上工。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那是精力十足啊！

大辣子每天刚到就看见缩在角落睡觉的大华，他正喜滋滋地沉浸在梦乡中，而有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夜班从半夜十点上到第二天早上七点，约莫凌晨两点的时候食堂会给每人发一个大白馒头，这是夜班独有的福利。

一般这个时候砖窑里火不旺，大家都顾着吃馒头，吃完又滚倒在角落的稻草上偷偷休息。

有时候大辣子还是会往大华这边挤，但不是很刻意，他也就不好说什么。

这会儿大华四五口已经解决了一个馒头，正坐在稻草堆上发呆。

大辣子的手伸到眼前，一个白花花的馒头出现在大华鼻子下面。

“我不饿，你拿去吃。”

大华看一眼馒头又看一眼大辣子，心里没有感激，而是徒增几分烦恼。

“我不吃，你吃吧，后面还要干活，你自己垫垫肚子吧！”

大华身子往后让一让，大辣子见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就一个破馒头还让来让去，你们不吃，我吃！”

说话间矮癞子就要去拿馒头，大辣子怒火上头，拿着馒头往大华胸口一掷,粗声粗气对矮癞子喊：“你想得美，我喂狗也不给你吃！”

好嘞，这是连着大华一起挨骂。

馒头在大华胸口轻弹一下落到地上，一下沾满了灰。

大华心疼地拿起来，细细地剥掉馒头外面一层皮，三两口吃进肚里。

当然，他不会白吃大辣子的东西，势必要机会还回去。这点儿账他算的特别清爽。

早上七点前，大华已经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又拿水洗了脸和手。

一夜的劳作在这张年轻的脸上并没有留下一丝疲惫。

同一个班的人都已经急吼吼地走出门去，只有大华还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比他还要慢的是大辣子。

还没等他走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早已等在那里。

这不是巧合，是有情人设下的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小小偶遇。

“阿哥，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等他开口，身后却传来一个不受待见的声音。

大华和赵晓娟往后面望去，大辣子倔强地扬着头，像一只昂扬的胖斗鸡。

“……”

大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倒是赵晓娟并不介意。

“你们一起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也没什么好照应的……路都熟……”

“怎么没什么好照应的？阿哥你别以为我块头大就不需要照应，我胆子小着呢！”

大辣子说着话，杵在大华身旁一动不动，脸上也不见着有半点儿不好意思。

赵晓娟笑笑，她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大华，说：“给你带点儿酱牛肉，干了一晚上活累了，路上吃点。”

又笑盈盈看了看大辣子说：“阿生你也吃。”

大华接过纸包，踌躇一会儿，没办法还是抬脚走人了。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赵晓娟微微叹口气。

不为突然杀出来的林阿生，更不为没法同走的这段路。

为的是两人的有缘无份。

大辣子的心思整个砖厂的人都知道，但是赵晓娟并不在意。

她和大华的事并不是多一个或少一个小娘鱼能解决的。

大华若是心意定，那即便是大辣子赶着上去，他也不会有半点儿摇摆；

他若是心意不定，那赵晓娟使劲攥着也不会有结果。

赵晓娟是个聪明人，对感情对人性看得清楚通透；

她又不够聪明，没能够明白门当户对的浅显道理。

她这会儿是什么也顾不上，只巴巴地望着每天和大华走那一段路。一段终究会分开的岔路。

“阿哥，你可别天天眼巴巴来那么早了，赵晓娟和你没戏。”

大辣子说话难听，生的蠢笨没心眼。

大华不说话，心里却骂：没戏没戏，就你知道没戏，我心里不清楚吗？要你翻嘴皮子！

“即便是我和你成不了，你和赵晓娟也一样。”论没眼力见儿，大辣子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你还是别天天来那么早了，不如在家多睡会儿，不然身体吃不消。”

大华停下来，一脚将一颗小石子踢的老远，又用脚尖够过另一颗在脚底板下面不停地碾压。

“行了，你说的我都听见了。我累了自然就不会去那么早。我现在没觉得累，我浑身有力气。”

大辣子张张嘴，顿觉没趣。

大华将一纸包的酱牛肉拿回家，小华乐呵呵地打开纸包，黑乎乎的小手指捻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入口的一瞬间两颗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太香了！阿哥，我还要吃！”

小华嚷嚷着又捻起一片放进嘴里，接着又是一片，直到嘴巴都合不上，一边嚼一边滴着口水。

“不许吃了！”姆妈及时出现，挽救了这包牛肉。

她把纸包合起来塞给大华，说：“这是你的东西，自己没吃上一口，全给了小猢狲。”

大华拿着纸包笑了，打开来捻一块要喂给姆妈。

“我不吃，我不喜欢吃，你吃。”

姆妈摇摇头，赵晓娟也在砖厂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她不作声响，这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

“吃嘛，姆妈你尝尝！”

拗不过大华，姆妈只好尝一片，酱香浓郁，肉质鲜美，真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