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任太宰的第一个星期。

年轻的天子，公然在议事殿上，当起了月老。

以女子不可无夫之名，金口玉言地赐了深冬一桩婚。

赐婚对象很令深冬意外。

不是哪家被皇帝提携的新贵，也不是什么忠心君王的肱骨。

而是少年天子，一再忌惮，一再提防的符家人。

符家从未在外面露过脸二公子，符玉。

“天子这是要干嘛？主动替他忌惮的我和符家牵红线，是要明晃晃地告诉众臣，打今个儿起，他要当个傀儡皇帝了?”

马车上，和深冬一道回太宰府的廖邬并不言语。

她斜支着身子。

葱白的手指，在深冬官帽上的雉羽上，轻轻捋了捋。

与柔软的掌心间，划开一道酥骨的痒。

“冀国天子临朝前，由其母妃代掌朝政。

曦岚太后，是治国的好手。移风易俗，顶钟臣之压力，开万世未有之先例。”

“暗部是她设的，许女子读书的学堂是她建的，允女人入朝为官的先例，是她开的，这样伟大的举措，于吾等而言是幸运。

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政举的。譬如，给你牵线的天子。”

深冬猛地坐直了起来。

原先握在掌心里的雉羽倏地抽离，叫廖邬眸色微黯，继而默默收拢痒意残存的手掌。

“这和天子将我同符家牵线有何关系?”

深冬侧过身问她。

廖邬其实也不太拿得准帝王此举用意。

只是单从利害得失上分析的话，天子是绝对不可能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的。

“应是符家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或是借这桩婚削你的职，解你的权，亦或是趁机加害于你，都说不准...”

廖邬如是推测。

手指滑至身边人细散地碎发边，忽然想起深冬升任太宰一职后，有两个人，一直没有带走。

“你留在暗部的两个门徒还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送回去，不要的话，我可就解了他们的门徒身份，让他们服务别的指挥使去了?”

无心一问下，包藏着廖邬自己也没察觉的期许。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管这种闲事。

只是在这个刹那，莫名的想要深冬给自己回答。

那两个门徒，要还是不要，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坐在这四四方方的马车里，莫名想同深冬多说些话。

仅此而已。

听到廖邬如此问自己，深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斑斓。

她微微向上牵着嘴角。

狐狸似的表情打眼一瞧，便知道她又酝酿起了不为人知的坏水。

“要肯定是要的，只不过...”

她转了转眼眸。

附耳到廖邬耳侧低语。

“要先解了两人的门徒身份。”

廖邬不知道她这是又要使哪门子坏。

不甚在意的应下了深冬的请求。

回到暗部后，立刻令下属解去两人的门徒身份。

两人得知门徒身份被解除后，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

风易惊怒与委屈交加。

这反应倒是在廖邬的意料之内。

反观清风的表现，不仅平静得反常。

看向风易的眼神里还带上了些挑衅得意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廖邬压下心头不解。

传人将清风的异常通知给深冬。

正抱着冰鉴纳凉的深冬，不甚在意。

早在廖邬解去两人门徒身份的同时，她便收到了来自系统的能量波动提醒。

风易负面情绪能量100点。

清风正向能量200点。

凭着这个汇报，她大概能推知廖邬解除二人门徒身份时，大致的一个情况。

是以下人来通知她有关清风的异常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若是廖邬知道清风便是符家二公子，符玉的消息，这会儿估计也不会觉得清风平静的反应有什么异常了。

“统子~你说风易要是知道我不仅要和旁人结亲，还要把曾经用过的他，一个人抛弃在暗部里，成为其它指挥使的工具。

你估计他大概能产生多少点虐心值?”

系统:“......”

有点为难，但不是不可以算。

“大概十点吧。”

它看着数据演算，如实回答。

谁想深冬听到十这个数字后，原本惬意舒缓的表情，不由得僵了一瞬。

沉默片刻后，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

“只有十点，那也太少了。我想要二十点，三十点...虐得走火入魔那种最好了。”

“不叫他痛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我那在原剧情里被他磋磨了十几年的人生，可怎么还！”

......

暗部。

听风院。

风易的住所。

被解了门徒身份的他，呆愣愣地望着手里新换的身份木牌，回想起白日里清风告诉给自己的消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深冬给气了。

“她要成婚，对方是三朝老臣之后的符家二公子，身份贵重。你不过是暗部豢养的一只鹰犬而已，不要妄想自己不改肖想的东西。”

这是清风下午，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对他说的话。

明明当时正值晌午，他站在烈阳下，浑身都被晒得发烫。

可当清风说出这句话后，尤其是吐露出深冬要与旁人在一处的消息之后，他只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渣子。

透着化不开的寒与冷。

知晓自己“全族被灭”的冤屈身世之后，深冬便是他存在于这个世间，唯一的期冀和光了。

可眼下...

这束光要和他斩断前尘往事，要弃他而去，这叫他如何放得下，又如何甘心！

不愿坐以待毙。

风易捏紧了手中的身份木牌，小心绕开暗部巡卫。

借着夜色，悄悄溜进了太宰府里。

星夜寒凉。

如水的月色泼在太宰府正中心的湖景假山上，衬得假山不远处，独坐凉亭的抚琴的女子，空远静谧得一如初见时那般。

她身边放着支海棠插瓶。

枝条交错，繁盛茂密。

同她天青色的纱衣搅和在一起。

远远看上去，好似那艳丽的红海棠，是从她身体里生长蔓延出来的一般，装点得她好似堪堪化形的精怪。

半仙半妖，极尽靡丽。

堪堪半刻钟之前，深冬本打算直接休息了的。

可就在熄灯时，她陡然听暗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风易趁夜出走，朝着太宰府的方向来了。

本来也有事找他的深冬，瞬间没了睡意。

正好自己下一步的计划用得到他。

这会儿人自己找来了，倒是省得她亲自到暗部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