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士仍坐着轮椅，但已经穿上了得体的西装、领带，被擦瓦亮的皮鞋，准备去会见来访者。

这里是一间U形会议室，很阔大，全白色，除了桌椅外就没有任何装饰品，连绿植也看不到一盆。中空位置的地面上有一台正在待机的保姆型无人车，和坐在靠近出入门前抱着女孩的修女，似乎只有这三个家伙。

王博士进来时就看到了她，双方眼神短暂的会聚，没有擦火，都满存疑惑，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打算。他耳朵上夹着一个迷你型耳机，有光源明灭着，这时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修女旁被拉出来的空座椅上，就好像那里还坐着一个人一样。

“……死亡，”这时修女却突然开口了，指了指旁边的空座椅。接着她又指了指自己，和怀中睡着的小女孩同时介绍道：“善良、我主……达米亚。”

“王泰勒。”王博士紧跟着介绍了自己。

……

但原本肃然的气氛在善良和王博士同时勾起的嘴角中缓和了几分，他们都在因对方奇特的名字而忍不住发笑。

“你想救她？”王博士用眼神指了指沉睡的达米亚，他不喜欢在无用的对话中消耗大量时间，比这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对！为此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条件。”

王博士皱了皱眉，感染脏虫病毒是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疾病，倒不一定真的要死，只不过要像他一样将记忆载入一个全新的身体。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每一具克隆体对他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物品，这些东西支撑着他所有研究和生命。

王博士没有吴鸣那样对敌意的敏感，在他皱起眉头轻微摇头的瞬间就感觉到了手掌上的冰寒，一根不知道从哪把椅子上拆下来的短木桩插入了他的手背，将他的手和桌子穿在了一起。

没有第一次见面那样诡异的能力，鲜血从他手心溢出，很快就模糊了周围的桌面。

“你，必须要救她。”

这样一句几乎是在命令的非常低沉的声音传入王博士耳中，扑来的阴晦冷气像从死亡之地吹来的一样。剧痛没有让王博士表情出现变化，他斜移目光，靠直觉看向身侧，入目仍是会议室的桌椅和墙面，没有看到袭击他的东西。

“你可以复活一次，我就能找到你一次，我闻过你灵魂的气味，这将让你无所遁形。”

又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但这次是在王博士另外一个耳边传来的。他习惯性地将目光移了过去，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死亡后的细胞是无法再复活的，她坚持到今天想必身体里所有的东西估计都已经烂透了，唯一的方法就是给她换个新的身体，虽然可以上传记忆，但她还是不是她……”

“不要给我废话！”（左耳……）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右耳……）

“你要救她！”（左耳……）

“但不能亵渎她的身体！”（后脑……）

“否则你也会死，我保证，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会被彻底消除！”（正脸。）

王博士就这样眼睛跟着声音的方向左右摆动着。死亡杀气腾腾的话并未让他感到不快，相反这让他更确信了自己的主导权，虽然那些话听起来的确很扎耳，不过能在公司内混到现在，所需要的可不仅仅是聪明的脑袋和专业技能，往往优秀的政治能力才是能把握全局的关键。

但现在，王博士需要表达一丝丝的愤怒了，总不能让他的客人感到彻底失望。

“没有办法。”他皱起眉头，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的正前方。那里是死亡刚才说最后一句话时出没的方向。

“你浪费了交代遗言的时间。”

王博士只感觉一只大手猛地掐住了他的咽喉，同时固定他手掌的木桩莫名消失，一股力量将他推向后方，连带着轮椅快速滑向突然出现的深渊。

“死亡！”

这时善良及时开口，喝止住了死亡的鲁莽，王博士同他的轮椅也停在了深渊的边缘，余光中，那突然打开的门内就好像是一片寒风肆虐的死亡世界。

“不如答应他，我们有天使细胞……”

啪嗒一声，王博士耳朵里的耳机被拔出后扔到了地上，又被看不到的一脚狠狠踩成粉末。

“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

深渊之门关闭，会议室又安静下来，哒哒的铁蹄声正逐渐远去。王博士留心观察了一下，在它经过被踩碎的耳机粉末时，那熟悉的黑毛蹄子很快闪现了一下。

——缺陷吗？还是故意的？

他开始思考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是否存在有向他示威的行为，还是单纯的能力缺陷。

“对不起，王泰勒先生，他总是这样冲动。如果您愿意救她，我们愿意接受任何条件，哪怕这个条件多么离谱。”善良温柔地开口，表情十分诚恳。或许是前职业的关系，她浑身散发的圣洁气质加上本就漂亮的脸蛋会使人很容易放下戒备，毫无欲求地帮助她。

脸上的愤怒缓解了几分，王博士在思考着，眼睛盯着善良怀中的女孩儿……这样沉默了大概有2分钟后，他才松了口气，眨眼就将愤怒掩去，点头开口：“把她交给我吧，四位可以在这里住下，以便等候我的消息。”

保姆型无人车很快从待机状态苏醒，智能地抬起双臂滑行到善良身边，等待接过昏迷的女孩儿。

“不用紧张先生，我们只来了三个人。”善良将达米亚放在金属双臂上，怜悯地望着那张满是汗珠的脸蛋，帮她拂去汗渍后就主动退到了一边，给无人车让出道来。

之后他们再没有交流，轮椅原地调整方向后驶出了会议室，保姆车则抱着达米亚紧跟在轮椅车后。

直到他们离开会议室很久，死亡的声音才从善良旁边传来。

“我不相信他。”

“我们只能相信他。”

“他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

“我猜大概率会被要求帮他除掉一些眼中钉。”

“我去跟着他。”

善良点点头，没有拒绝这看似鲁莽的行为。“别轻易露面，就算他有可能在主身上做什么外科手术。”

“我知道。”

……

“他发现我了？”一阵非常低沉的声音响起。

“应该没有，我们气味同源，可能只是在试探。”善良微微蹙眉，“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就知道永远不要和这样的人发生任何牵连，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计划着多么复杂可怕的阴谋。”

“那就行，不要因为对我的仇恨，将报复的行为用到主的身上。”一株嫩绿色的植物缠在善良袖袍中的手臂上，每次说话时都会抽动几下。

“不会的，他不在乎仇恨，只在乎利益。”

“我们团队缺少一位智将啊～”

“只有等主恢复健康才能扩大我们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