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姐姐，为什么这时候要派人去守城门，而不是去赈灾呢？”

姜和月看了赵宁玉一眼，又看向了姜和扬，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和扬点点头，看向赵宁玉，“现在一切都还未准备妥当，贸贸然下去赈灾，只会把当前的局面，搅和得更乱。”

“而流民没有东西吃，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涌入太康城。”

“到时候这满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赵宁玉愕然地问道，“为什么？”

姜和扬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因为他们觉得，城内有粮食。”

“只要拼命冲破这一堵城墙，就能有饭吃，你要是灾民，你会不会拼死一搏？”

“那我们可以把粮食给他们分一些啊。”

姜和月看着一脸天真的赵宁玉，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姑娘，善良又单纯，还不知何为人心险恶。

“长宁州本来就不是富裕的州郡，连州内的粮食都要通过水路从南方运进来。”

“如今难民围城，如果粮食运不进来，不仅无法赈济灾民，连我们自己州郡内的百姓，都没办法填饱肚子。”

“况且，太康城内，不止你我俩家做粮食生意，必定有奸商趁机哄抬粮价、借此牟利。”

“更兼有富户趁机屯粮，到时候市面上的粮食价格，肯定水涨船高。”

赵宁玉苦着脸，“我可以说服我爹，把我家的粮食捐出来一大半赈济灾民，但是估计不太够……”

姜和月笑了笑。

她知道，赵家的商业重心，并不是放在粮食生意上的，家里的存粮也不会太多。

她没有告诉两人的是，就算是现在派粮船南下买粮，估计效果也不会太理想。

陇右郡黄河决堤的消息不胫而走，南方那些嗅觉灵敏的商户，现在恐怕正在忙着屯粮，打着奇货可居的心思。

姜和扬认真地看着自己长姐，“长姐，我可以带着粮船南下，上次漕运上的关系，都已经被我打点妥当了。”

姜和月摇摇头，“不用去了，至少是现在不用去了。”

“为何？”

“商人逐利，有良心的商人可不多。”

“现在去买粮食，他们会不会卖还两说，就算是卖，也只会把价格抬得更高。”

“我们靖王府的这些钱，可满足不了南方大商户们的欲望。”

“王妃说的不错。”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白衣的谈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城墙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平啊！”

姜和月点点头说道，“不错……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

“不知道谈长史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谈祈苦笑一声，“谈某早些年……游历四方之时，曾经结交过一个朋友。”

“他家在当地，也是有名的大粮商，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他替我转圜转圜，先给咱们运一批粮食过来。”

姜和月眸光深邃，“这个人想必与谈长史交情不浅吧？”

谈祈含笑点头，“八拜之交。”

姜和月心下了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给运粮食过来的，定然也是位义士。

众人看着城下的难民们，心里酸涩，一时寂寂无言。

……

皇宫内，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干瘦老者，正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宫女太监们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混账东西！”

隆正帝双目圆瞪，把手中的茶杯狠狠砸下去。

小小的御书房内，宫女太监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的人。

刚才上茶的宫女更是双腿颤栗，连头都不敢抬，不停地磕着头，把额头都磕肿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陈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磕头的宫女，挥挥手示意她下去，又让两个小太监把碎瓷片收拾干净。

“主子爷，这新调来的小宫女不懂事，不熟悉主子爷喜好凉一些的茶水，主子爷别动怒，伤了身子。”

陈善是隆正帝身边第一等得用大太监，是跟从他从潜邸出来的旧人了，因此深得隆正帝的信任。

他并不和其他人一样，唤隆正帝“皇上”，而是叫了六十多年的“主子爷”。

隆正帝虽然余怒未消，却也被陈善的话一劝，稍稍平复了怒火。

“朕这几个好儿子啊，不是惦记着朕屁股底下的这尊龙椅，就是揣着明白心思装糊涂。”

涉及皇嗣，陈善怎敢多嘴，默默给隆正帝换了一杯新的茶水。

好在隆正帝也不需要他开口说些什么，继续自顾自地抱怨。

“太子、晋王和吴王，一个比一个滑溜，纷纷闭门谢客，要不就称病不出，哼！”

陈善苦着脸，心里腹诽道：这才像是主子爷您的亲儿子，这不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唯独一个被我贬到犄角旮旯的靖王，居然想要擅自带兵前去赈灾，真是人出去了，心也养野了……”

陈善小心翼翼的觑着隆正帝的脸色，见他虽然声音愤慨，脸上却没有多少怒意，心下了然。

主子爷这是心里肯定靖王的做法呢！

隆正帝其实也难受，就像是每一个迟暮的帝王那样。

他既害怕自己的儿子与自己争夺权利和地位，又怕自己的儿子真的被自己养废，担当不起天下苍生的重担，后继无人。

就是这样别扭的处境，造成了他现在拧巴的性格。

隆正帝叹了口气，没想到是靖王这个孩子，还有几分锐气。

之后找个机会把他调回京城里吧。

“陈善，你去钟粹宫告诉淑妃一声，就说朕晚膳在她那里用了。”

陈善转身正准备出去，却又被隆正帝给叫住了。

“慢着……还是算了。”

陈善也不多问，手里拿着浮尘，又乖乖地走了回来。

苍老的隆正帝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后面，目光停留在窗外的一角上。

透过明亮光滑的琉璃花窗，能够看到太和殿的屋檐。

此刻太阳西斜，宫墙黑沉沉的影子，压在了太和殿的屋檐之下。

而屋檐上面，是金光一片的琉璃瓦片，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彩。

一明一暗，仿佛在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