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绪之一整夜都待在军营里，没有回靖王府，只让风平回来报了个信儿，说军营里一切安好，他已经派人去协助城外粮商运粮进城了。

姜和月也是一夜没睡，第二日一大早，就和谈祈登上了城楼。

一直到第二日下午，太康城内的粮价已经飙升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地步。

但好在姜和月之前在桃花巷的店铺，出售了大量的粮食，不少百姓家中还有余粮，因此还没有发生百姓哄抢粮店的恶性事件。

与此同时，百姓之间还传出了天子无德以致天灾泛滥的只言片语，都被言绪之派兵前去镇压了。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任何一点儿不小心，都可能酿成大祸。

城楼上，姜和月看着城下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人群，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凝重。

“王妃，陇右郡遭灾很重，光是逃到长宁州的难民就如此之多。”

“那些没有逃出来的、折损于半路上的……”

谈祈没有说完，但姜和月明白。

“洪水和流民都可怕，但是最可怕的，还是瘟疫。”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如果我们不能安置好流民，到时候必定是哀鸿遍野。”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长宁州身份最高的两个人，很快就定下来安置流民的计策。

而在千里之遥的垂拱殿之上，一众官员正在扯皮。

要知道流民不仅往各州郡而去，也有往京城逃难的。

毕竟京城是天子所在之地，是国家的政治中心，那么多大官儿呢，总不能放着咱们不管吧！

“皇上，流民人数众多，一旦混入城中，于国家社稷都是不小的危机。”

“陛下应该以社稷危亡为重，封锁京城，把流民阻挡于城外。”

隆正帝面沉如水，“不可。”

“这些流民皆是朕的百姓，朕岂能弃他们于不顾！”

“陛下可令人在城外设置粥棚，给流民一口饭吃，百姓有了吃的，就不会冲击京城，可保皇城无碍。”

隆正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众人都摸不准这位皇上的心思。

至于现在天气依旧不暖和，流民们该如何度过寒冷的早春，丝毫没有人提及。

似乎打算让流民们，在城外自生自灭。

当然，既然要扯皮，肯定不止一种声音。

“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流民们和京城的百姓一样，都是我朝的百姓，怎么能把他们拒之城外呢？”

“那放进城中后，张大人有办法安置他们？”

“暂时没有，不过总比让百姓们在城外饱受冻馁之苦的好！”

“要我说，还不如让流民们，按照户籍分配到各县各府。”

“由朝廷出钱分拨到府县，用以采买粮食，一直供养他们直至春耕之时。”

晋王出列提议道。

吴王冷笑一声，“弟弟觉得，兄长的办法还有缺漏之处。”

晋王看着眼前这个总和自己唱反调的弟弟，强忍住内心的怒火，温和地询问。

“哦，愿闻其详。”

“第一呢，父皇让顾大人去陇右郡赈灾，这赈灾的银两都是从国库出去的，如今想必国库也不剩多少银子了。”

晋王皱了皱眉，看向一边的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苦着脸，点了点头。

“如今国库的银子是真的没多少，怕是设立粥棚的银子都要省着点儿花呢。

晋王心下懊恼，这一点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到了。

吴王笑得春风得意，“这第二点呢，自然是土地了。”

“朝廷把流民安置到各府各县，那流民没有土地，迟早会起哄闹事的，到时候府县的百姓，难免心中没有怨怼。”

晋王的建议被他的好大弟吴王，给不留情面地反驳回来，此时脸色难看的厉害。

隆正帝透过旒冕上垂下的宝珠，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帝座之下，百官仍在众说纷纭、各执一词。

但是却始终没有一项妥善的办法，能够合理的安置好所有的流民。

有关于这些灾民的房屋和土地问题，更是压根儿没有人提及。

满朝文武似乎觉得，只要给城外的流民一口饭吃，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至于在这大冷天里，流民在何处栖身，则完全不重要。

最后，所有的问题都集中在一个最激烈的矛盾冲突点上面。

那就是，到底该不该放流民进城。

一部分官员认为，应该放流民进城，让流民们自己在京城内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至于被冻死在城外。

而另一部分的官员则觉得，不应该放流民进城，因为流民身上可能携带有瘟疫，瘟疫一旦在京城内蔓延，那麻烦就大了。

双方互不退让，吵的你来我往。

“给流民一口吃的，保证他们能活到开春，到时候自会谋生去的。”

“若是危及到整个京城的安全，甚至是危及到皇城的安全，你们谁担当的起？”

主张流民进城的一派冷哼一声。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老夫羞于和你们同殿为官！”

“流民们被阻挡在城外，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足之地，等到大雪一下，冻死的人何止少数？”

反对流民进城的官员，立刻反唇相讥。

“你们要是有办法，在城内安置好他们，我二话不说为你牵马执蹬，可是你能吗？”

“至少你能眼睁睁看着流民们在城外冻死！”

“……”

一直不开口的隆正帝，示意了一眼身边的陈善。

陈善朗声，“大殿之上，禁止喧哗。”

众位官员这才闭上了嘴，还不忘狠狠瞪视对方一眼。

隆正帝看向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太子。

“太子，你有什么想法啊？”

此言一出，朝堂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身穿蟒袍的太子。

其中，晋王和吴王的眼神，都格外复杂。

父皇单独提问太子，这是不是意味着，父皇并没有完全打算另立储君？

太子淡定的出列，眼观鼻鼻观心，淡淡开口。

“儿臣见识浅薄，对如何安置流民之事，并没有多少想法。”

“朕要你说，你尽管开口。”

太子叹了一口气，“儿臣以为，不该放流民进城。”

倒不是太子不关心流民的死活，只是他不希望流民把瘟疫带进京城。

一旦京城生出了瘟疫，按照京城的人口数量，将会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到那时候，京城的人能活下来几成，谁也保证不了。

隆正帝也知道，太子的想法其实是正确的。

但这不该是一个皇帝的做法。

如果……绪之在大殿上，他会作何选择呢？

而眼睫低垂的太子，此时心中也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此刻在垂拱殿上，这对儿天家父子的想法，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