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第一次上战场，又过去了十来天。

在砍下第一个人头时，黎重墨的心，怦怦直跳，甚至心跳声掩盖了身边的嘶吼，只能勉强压下恐慌，在黄沙里浴血前行。

在砍下第十个人头时，黎重墨左手拎着若干个首级，稳稳当当游刃有余，余光瞥见白不染赞赏的玩味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说，“不错嘛，终于不再是个书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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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战士们！

过去的一个月，大家都辛苦了！

你们的泪水，你们的血汗，都没有白费！

西北一线全面开花，开战三场全部告捷，只要明天攻下西北凉城，就能班师回朝，荣光等身！”

晚间集中用餐时，统军使气宇轩昂的声音，响彻整个军营。

但当天晚上，统军使失踪了，失踪在自己的营帐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淬了剧毒的利箭。

利箭穿透桌面，将一封染血的信，钉在大家眼前。

白不染皱眉，一把扯下信封，厉声读出里面的内容：“白不染，西北凉城，换主帅。”

落款处，一枚巨大的西北凉城将军印，鲜红刺目。

围观的众人哗然，这是什么意思？

黎重墨拧眉，不管这意思是让白不染领兵，还是让白不染去换回原来统军使的性命，都是将白不染架在火上烤。

他们二人参军的事情已经暴露，京城的那位坐不住了，明里暗里地催着他俩返京，还特意颁旨让军营多给些特殊照顾。

他俩也早已经说好，打完第二天的攻城战，就一起返京。

毕竟白不染深受圣上喜爱，在边疆待着，实在太容易被敌军当成靶子。

在这节骨眼上，偏偏白不染遇见这档子事情，看来是已经引起西北敌人的注意。

“明天我当主帅。”

白不染抛下这句话就走了，一晚上都没回营帐。

黎重墨本以为自己会辗转难眠地迎来东升旭日，却在一股半夜袭来的异香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正着急忙慌出门时，却被两个眼生的战友拦下。

“白主帅有令，今日之战，你另有安排，在营地里留守即可。”

...黎重墨气笑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真把自己当主帅了？凭什么这么安排我？！”

说着便抬腿踹翻其中一人，抢了个空子钻去旁边的马队，纵身跳上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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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重墨永远忘不了那个被血色浸透的午后。

他孤身一人骑马至西北凉城，一路上预设过两军交战的惨烈，预设过胜负的局面，甚至预设过白不染重伤、死亡。

却唯独没预设过眼前这一幕。

西北凉城的大门紧闭，没有半点交战的影子。

？

不是说今日攻占西北凉城吗？

这是打完了？

还是尚未开打？

黎重墨一头雾水地在城门外远远看看，忽地后脑勺一阵剧痛。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西北凉城的城主府里。

对面坐着喝茶的，是昨夜失踪的统军使，霎时四目相对。

“统军使大人怎么在这儿？是昨夜被西北那些贼人绑来的？”

黎重墨揉了揉还在胀痛的脑袋，缓缓坐起身来。

统军使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水，嘴里吐露出几句意料之外的话语。

“我自己过来的，奉当朝太子殿下命令，与西北凉城城主结盟。两军交战之时，就地斩杀白不染。”

“不错，这几日的战败也值了，至少还能替太子殿下了结一个看不顺眼的野种，皇室的耻辱。西北得到的好处定会加倍。”一个面目粗犷的大胡子哈哈大笑着推开门，接上了统军使的话头。

“呵，要真是个普通的病秧子也就罢了，早知道他就是传闻里的那个白不染，我才不会给他升迁的机会，更不会让他抢我的战功、还趁机收买我的部下！”

统军使将茶杯摔到桌上，面容阴沉。

黎重墨瞳孔剧张，圣上日益喜怒无常，这未来的君王、太子殿下，竟然更是昏庸无道！

与西北通敌！

能让手下的统军使这样堂而皇之地站在城主府里，甚至二人谈笑风生，恐怕太子与西北异族早就沆瀣一气。

自己在京城真是被遮了眼，什么都不知道。

等回了京城，该如何禀告给圣上——

不，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法活着返京了。

一咬牙，他直接发问：“敢问统军使大人，让我知道这个消息，有何深意？”

黎重墨明白，这群人肯定对他有要求，否则直接打死了事，何必又妥善地安置在城主府里。

统军使点点头：“不愧是榜眼，我们留你一命，的确有用。

白不染昨夜循着血迹跟踪我，识破太子殿下的计划，连夜带着大部队绕路，迅速收拢了附近的三个附属城邦。

西北凉城现在孤立无援，白不染随时可能从三个城邦之一前来进犯。

等他来进犯的时候，我要你在城门口的墙上劝降，吸引他的注意力，这样城主的部队才会有机会，瞅准时机击杀他。”

黎重墨强行装出面色平稳的样子，与对方交涉，“白不染这个人，有多一意孤行，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一定会听我的。你们这招，恐怕没用...”

但话音未落，就被统军使打断。

“他当然不会投降，但他会听你说话。

太子殿下在京城里一直盯着白不染的动作，越纨绔，太子越开心，偏偏那人借着状元的名头打通六部，现在又想来沾染军权。

要是真给那姓白的野种当上常胜将军，下一步岂不是就要逼着太子将这江山拱手相让？”

黎重墨心惊于白不染的谋划，但依然不解：“这与我有何关系？为何笃定他会听我的话？”

统军使还想继续，被城主不耐烦地挥手阻止：

“因为你是他最关注的读书郎君，是他眼里丞相的不二之选。

反正，太子殿下给我的书信里是这么说的。

你也别想着继续套我们的话了。

照做，我能留你在西北苟活，说不定还能混个军师当当。

不照做，那你现在就去死！”

城主的弯钩大刀伴随着话音劈下，斩断黎重墨垂落在身前的一缕黑发。

警示的意味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