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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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机会主义者
广西右江道尹赖与鸣出身土司之家,他上面有两个哥哥,论理,轮不到他继承父位,但他逼走了一位哥哥,收服了另一位,风风光光地当上了土司。
赖与鸣靠武力上位,深知千万道理不如一把枪杆子,适逢皇帝鼓励地方官员和富商自组团练抵抗盗匪,他便招募了一支五千人的团练,勤加训练。
韦守中奉命来广西剿匪时,赖与鸣毛遂自荐,带着五千人投到他麾下。他和侯英廷互相配合,他领军在前剿匪,侯英廷就在后招安;侯英廷在前突袭,他就在后围捕漏网之鱼。
韦守中剿匪靖边,大获成功,赖与鸣和侯英廷也随之声名大噪,成了韦总督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和深居简出、行踪隐秘的侯英廷不同,赖与鸣闲下来时,爱到处晃悠,结交朋友。
近来,他和税务总局局长冯嘉锡关系犹为亲密。
这一日,赖与鸣为了一笔款子上冯家,想向主人讨教下某种特殊的纳税方式。
进门没说几句话,赖与鸣便察觉冯嘉锡脸色不好。他随便问了一句,不想打开了冯嘉锡的话匣子。
冯嘉锡对求婚被拒之事很是不平,他跟赖与鸣抱怨:“总督的独生女儿,我们这种人家本来高攀不起,但我气不过,大人宁肯把女儿嫁给侯统领,也不肯稍加考虑下我们。”
赖与鸣好奇:“我没记错的话,上回酒宴上,大人可是当着众人,亲口将女儿许给了英廷……”
冯嘉锡一张苦瓜脸拉得更长:“唉,唉,我耳朵又不聋,自然也听见了。不但我听见了,朱祖荫肯定也听见了。”
“怎么又扯到老朱了?”
“他不也提亲,被一口回绝了?”
赖与鸣很感兴趣,追问缘由,冯嘉锡起先不肯说,后来被缠不过,吞吞吐吐地将韦景煊跑来授意他提亲之事说了,据他猜测,朱祖荫会提亲,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冯嘉锡泄露了秘密后又很不安,他嘱咐赖与鸣:“你可千万别把这话告诉别人,实在忍不住要说,也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赖与鸣向他再三保证,又请教了自己的税收疑问,这才离开。
要说,赖与鸣能从一个小土司的三儿子到如今的广西右江道尹、鸣军首领、两广总督手下的大红人,与他善于把握机会大有干系。
赖与鸣对机会的敏感,宛如一条饿了三天的狗嗅到了街转角一盘香喷喷的肉骨头。
他出了冯局长家,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他对韦守中许婚侯英廷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和侯英廷差不多同时为韦守中效力,要说功劳,他经常冲锋在前,付出更多。韦守中看上去对二人一视同仁,可能因他年纪大些,他的官职也略强过侯英廷。但去年,侯英廷突然获朝廷批准,去日本进修,他已经嗅出不对劲。到那天的晚宴上,韦守中透露要收侯英廷为东床快婿,他心中的天秤彻底歪了。
本来男婚女嫁,他无从干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僚抢走一块大肥肉,高飞远去。但冯嘉锡今日一席话,又别开生面。
赖与鸣想:“韦大人未必真有意将独生女儿嫁给侯英廷。即便他当真,他家里人和小姐本人也未必乐意。看来这事尚有转圜余地。我得想法子,把它给搅黄了。”
赖与鸣像吃了兴奋剂的狗一样在车上坐立难安。他定定心,想:“我还是先去侯英廷处打探下。这小子骄傲得紧,他要知道大人不是真心将女儿嫁给他,没准一怒之下,会主动退出,甚至马上另娶她人呢。”
赖与鸣马上吩咐车夫,转道去侯英廷家。
侯英廷自己家在南宁,在桂林只是暂住。他借的院落在七星岩附近,赖与鸣颇费了番功夫才找到。
车还没到门前,赖与鸣眼尖,看到车窗外一匹马风一般掠过,马上人相貌好似韦景煊。
赖与鸣让车夫追上去。
韦景煊的马停在侯英廷家门前,赖与鸣下车时,他已向门公通报完毕,门公正要领他进去。
赖与鸣赶上几步,笑着招呼说:“这不是景煊吗?这么巧,你也来找英廷?”
韦景煊上下看看他,说:“赖叔叔吗?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找侯统领,麻烦你为我做个见证。”
赖与鸣好奇得了不得,表面却还是淡淡的:“好说,好说。”
侯英廷并不在家,韦景煊和赖与鸣被带进大客厅等他。
韦景煊,其实是韦春龄,她喝了口茶,抬头,从菱形窗外望出去,看到手指状起伏的崔嵬青山和长濑湍流。窗边墙上涂抹了几笔山水和两只鵷鸟,一时竟分不清墙上画是景,窗内景是画?韦春龄看得入迷,心想:“这个人倒会选地方住。”
赖与鸣借喝茶的功夫偷看了韦春龄几眼,想:“怪道都说韦大人的女儿好看,这韦景煊要是个女孩子,的确是有几分倾城之姿。韦小姐现在还小,再过几年,想必更佳。”想到此处,他更加妒恨侯英廷了。
侯英廷没让他们久等,一杯茶不到时间,就回来了。
他同时看到韦春龄和赖与鸣,有点意外。他随便招呼了下赖与鸣,然后笑问韦春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上次过后,我便一直琢磨着请你喝酒呢。”
韦春龄听他说到酒,微微一笑,说:“喝酒还怕没机会吗?我今天来,是找你比武的。”
侯英廷惊讶:“想比武吗?好,比拳脚、兵刃、还是其它?”
韦春龄说:“比拳脚吧,刀枪无眼,我不想伤人。”
侯英廷眼睛微眯,仔细看了看她:“景煊弟弟,这话,你师父秦逸民也未必敢当着我面说。”
韦春龄笑了笑,又说:“我不白和你比武,我们须得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姐姐的婚事。我若得胜,希望侯统领可以放弃向她求亲。我爹以后若再要你娶她,你也要拒绝。”她看了眼赖与鸣,“赖叔叔今天正好在此,便请他做个见证人。”
侯英廷低头不语,想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赖与鸣则兴奋不已,想:“果然韦家内部分歧,莫夫人不愿把小姐嫁给侯英廷。”他怕侯英廷不接战书,从旁说:“这可使不得。上次大人亲口在宴上说,要将女儿许配给英廷,若英廷输了,难道就好违背大人的意思?我不做这个见证啊。”
侯英廷知道他在激自己,却受不得一点质疑,他说:“老赖,听你的口气,也认定我会输啰?”
“唉,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别瞎想。”
侯英廷冷笑:“秦逸民是洪门的西阁大爷,他的身手,想必是好的。景煊弟弟,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照侯、韦两人的意思,早打早结案,这便要动手,但赖与鸣死活不肯做见证,他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胆子小,不敢忤逆大人,我劝你们也等一等。英廷,我不是质疑你,你一言九鼎,输了必定遵守诺言,然而无凭无据,日后大人问起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不肯娶韦小姐,你拿什么说服他?拿不出理由,你是要得罪大人坚决不娶小姐,还是要违背和景煊的约定娶她?”
韦春龄插嘴:“不是由你作见证?”
“我不作见证。”
韦春龄说:“那我找别人。”
“等等!”赖与鸣说,“找别人也是一样,待我想想。”
侯英廷忽然问韦春龄:“是令姊叫你这么做的吗?若令姊讨厌侯某,又何须比武?只要她一句话,我便答应永不向她提亲。以后大人怪罪,一切责任,由侯某一人承担。”
韦春龄心中一动,想:“这个人倒是好说话。”本来,她顺水推舟,说一句是韦春龄的意思,事情便解决了。但她也是小孩子心性,听侯英廷对他自己的功夫似乎深具信心,便忍不住要和他比试一番。她很久没找到合格的对手痛快地打一场了,错过这次,下次也不知要等到何时,说不定侯英廷想想生气,不再睬她了。于是她说:“我姐姐没说过什么,你别瞎想。怎么,你不敢跟我比试吗?”
侯英廷瞪了她一眼。
赖与鸣忽然一拍手,另两人都看向他。
赖与鸣为自己能在短时间内想出这么个一箭双雕的主意异常得意,他极力忍耐,装出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沮丧样子,说:“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你们比武决定英廷娶不娶小姐,又可以保证大人知道后,不会怪罪到英廷或其他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