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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

作者:印久 | 分类:现言 | 字数:27.4万

11.比武招亲

书名:春煊 作者:印久 字数:4273 更新时间:2024-10-29 21:56:53

桂林城新近的大新闻,是两广总督的独生女要在沁雪园摆一天擂台,由她弟弟出面,替她比武招亲。

此次比武招亲和历来有所不同。有什么不同?因为不单为小姐招夫婿,也兼带慈善性质。

比武当天,所有观众需要买票入场。

有意上台比武的人,第一个上去的先交纹银一百两,输的话再交一百两。第二个上去的先交纹银三百两,输的话再交三百两……以此类推,越往后,挑战者花费的金钱越多,输后惩罚也越严厉,除了必须交付的银两外,也会有体罚。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一是为了募款;二也是防止恶意车轮战。

一天下来,无论小姐能否找到如意郎君,所有收入一律捐献给今夏因水灾受难的广西渔民们。

像很多非本人发起的事件一样,主要相关者往往是最后几个知道的。当韦守中从广东回来时,他女儿要比武招亲的消息已经传遍桂林的大街小巷,沁雪园当天的门票都售罄了。

韦守中初闻此事,既震惊,又恼怒,但周围人人欢欣鼓舞,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首先他家里两位夫人高兴,觉得这么一来,韦春龄就未必会落到“土匪头子”手里了。

其次他的财政总管高兴,觉得平白得了一笔援助救灾的费用。

最关键是桂林老百姓高兴。老百姓总是喜欢窥探达官贵人的隐私,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风流韵事津津乐道,难得这次他们有了机会,除了嘴巴谈谈,还能眼睛看看,亲身参与,何乐而不为呢?

韦守中不是个不懂得圆滑变通的人,他见大势已定,若在这时候一意孤行,定要跑出来搅黄这一出,扫了大家伙的兴头,很容易惹怨谤上身。

他通盘想了想,觉得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只有侯英廷。

他找来侯英廷,想安抚下他的情绪。

哪知侯英廷早有准备,他说:“大人,小姐要先派人考考我,我正是求之不得。”

韦守中倒吸一口冷气:“英廷,你别误会。这件事,我实不知情。闹成现在这样,我只好顺其自然。但你放心,无论你是输是赢,我说出口的话,决不收回。”

侯英廷眸中精光乍现:“大人也觉得英廷会输吗?”

韦守中心叫“不妙”,想:“我怎么忘了这人的臭脾气?”他干笑两声,说:“天下事,小心些总没错。”

侯英廷忿忿地说:“好,那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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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一日,韦守中在自己房中醒来,身边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叫了半天,才有一个面生的丫头跑来服侍他洗脸穿衣。他问丫头,家里其他人呢。丫头一脸遗憾地说,凡能出去的,一大早都跑去沁雪园看比武了。言下之意,只有她这个初来乍到、没一点地位的,才留着当班。

韦守中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饭,叫了四个小厮到自己面前,问他们:“想不想去沁雪园看比武?”

四个小厮,八只眼睛,看来看去,齐齐点头。

韦守中说:“你们一个一个去,每个人看二十分钟,回来向我报告,说得好的,我备有奖赏。”

第一个小厮先出发,总督府离沁雪园骑马不过十分钟距离。第一个出发后二十分钟,第二个也出发了。又过二十分钟,第三个再出发,第一个恰于此时回到府中,向韦守中报告所见所闻。

第一个小厮说:“大人,太厉害了,外国人都来啦!”

韦守中有些意外:“从头说来。”

“小的赶到时,小少爷已连着打倒了两个人,据说两人都不怎么样,没一个在小少爷手底下过三招以上的。小少爷在台上悠闲踱步,样子可漂亮啦。”

“净说废话。”

“是,是,大人原谅,小的心里头太激动。小少爷一个人正踱步,一个英国人突然出来说,他也要求上台比武。”

“英国人?”

“对,他自报家门,说是‘大不列颠人氏贺智光’。大人,英国人怎么名字和我们一样?”

“这英国人是干什么的?”

“他自己说,是摄影师。”

“摄影师?他是跑来与景煊比试拍照吗?这倒新鲜,哈哈。”

韦守中自以为幽默了一把,小厮却毫不领会,他说:“才不是,这英国人要和小少爷比赛射击。他拿一支手臂长短的□□,对着靶子射了十枪,有七枪在九环内。他一射完,全场都没声了。小的当时也吓坏了,想这下子完蛋了,难不成我们家小姐要嫁到大不列颠去?”韦守中嘴角含笑:“哦,后来呢?小少爷射得如何?”小厮双眼发亮,“小少爷简直太厉害了,那个英国人射的是不动的靶,咱们小少爷就要求射移动的靶。他用那英国人的□□,随随便便,也射了十枪,十枪全在九环内。大人,你没看到,大伙儿全疯了。那英国人也感动极了,说小少爷是他见过的枪法最好的人,他还和小少爷拥抱了。”

第一个小厮报告完不久,第二个回来,第四个出发。

如此四个小厮一个追着另一个,你来我往,将沁雪园内发生的事无中断地告知了韦守中。

上午,韦春龄除了那个英国人,没再遇到有力的敌手,挑战人数却比韦守中预料中多许多。韦守中忍不住暗骂:“平时问他们收点钱扩充军备,一个个推三阻四,诸多借口,在这种事上,倒又舍得花钱了。”

吃过午饭,韦春龄似乎遇到了一个劲敌。

第一个小厮第三次向韦守中报告:“这次挑战的,是位大和尚。”

韦守中骂说:“和尚来凑什么热闹?”

“这位大师傅说,他是少林弟子,看不惯外国人欺负我们中国老百姓,政府却……却无所作为,所以他决定还俗,自己来保护老百姓。他还说,他还俗第一天,就碰到我们小姐招亲,可见与小姐有缘,所以一定要娶到小姐。”

不过,大和尚和韦春龄没打完,这个小厮就回来了,所以不知结果如何。

不但他不知,他之后第二、第三个小厮也不知。

韦守中已经无心看书,背着双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幸好第四个小厮带回了准信:“小少爷赢了。”

韦守中长出一口气,喃喃说:“下一个挑战者,得先交八千两银子了吧?输的话,还得另交八千两,外加钻狗洞。我看,不会有人再上了吧?”

第四个小厮说:“大人,有的。”

“哦,那应该是侯统领了,他这时上正好。”

“大人,不是侯统领。”

“那是谁?”

“是赖道尹。”

韦守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是谁?”

“是赖与鸣,赖道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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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与鸣在韦春龄和前大和尚打到后半段时,便抢先一步,走去韦四喜处报名下一个登场挑战。

他将八千两银票摆放在韦四喜面前。韦四喜不点银票,有点为难地看着他:“赖大人,您这是代谁提亲?我们的规矩,只能本人上台挑战。”

赖与鸣微微笑着,但手不断捻胡子,暴露了些许不自在,他说:“我知道规矩,我自己出钱,自己挑战。”

韦四喜更为难了:“可大人,大人不是结过婚了?”

“我已经休了那婆娘,现在是未婚之身。”

韦四喜没办法,只好给他报了名。

赖与鸣一离开,韦四喜便撒开两腿,飞奔至内场包厢,向莫家姐妹和韦景煊报告了此事。

莫家姐妹面面相觑。韦景煊紧紧捏了手中茶杯,心想:“这王八蛋想要来捡便宜。怪道那时候他不愿‘景煊’和侯统领一对一决斗,非要整出这么个擂台赛来呢。”

下面观众忽然一阵大叫,原来是韦春龄把前大和尚摔了个跟头。但前大和尚背一着地便一个鲤鱼打挺翻站起来,继续攻击。

莫静姝急说:“哪里冒出来这么个硬手?景煊已经累得够呛,这要再和赖与鸣交手,输给他怎么办?”她今日见到了侯英廷本人,心中本已有些懊悔,现在更是悔恨交加。

韦景煊说:“妈,小姨,你们别急,我有办法治这只癞□□。”

客观来讲,赖与鸣虽非美男子,但也还不至于沦落为“癞□□”。他中等身高,方面阔口,皮肤还未松弛,肚子也仅微凸。但赖与鸣自报名上台比武后,坐在位子上,不禁有些心虚。四面八方的目光似乎都在质疑他,声音也像在议论他,他能读出他们对他的看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么就癞□□了呢?

前大和尚终于被打倒了,但在失败之前,他也在对手肩上凶狠地印下了一掌。

赖与鸣心情激动,他的反省和内疚似已完全消散。他赶不及地给自己倒酒,发现酒没了,便叫人再送壶酒来。伙计很快把新酒送上。

韦春龄暂时离台。

前大和尚被人扶着下来,热情的观众们纷纷向他送去嘘声。在经过赖与鸣包厢下方时,前大和尚抬了抬眼,他和赖与鸣的目光在空中正巧相遇,赖与鸣似是微微点了点头,很快就把目光转开。

韦春龄迟迟没再上台,观众们紧张起来,担心她被那一掌伤到了。

赖与鸣“咕嘟嘟”又喝下小半壶酒,韦春龄才重新登台。

她换了套新衣裳,蓝衫方巾,看起来又是精神百倍,赢来底下观众一片叫好。

赖与鸣上台时,观众们齐齐发出不赞同的声音,只是碍于他的身份,还不敢,也不忍说难听话。

侯英廷也在包厢中,他冷眼旁观,已经识破了赖与鸣的意图,不由得为擂台主担心。他看得出,这人明显累了。

赖与鸣没从台阶上台,他提一口气,直接从底下翻身上了擂台,先声夺人,赢得了几声喝彩。

韦春龄好奇地看看他:“赖叔叔,你也来跟我比武?你要是赢了,可是要娶我姐姐的。”

赖与鸣笑说:“赖某正是为此而来。”

“那你原配夫人怎么办?”

“为了令姊,我已经没有原配夫人了。”

韦春龄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显出鄙夷。她双手抱拳,让对方先出招。

赖与鸣没有正经学过武术,他的摔跤和扭打术全出自他那一族日积月累的丰富实战经验,但见他动若兔,狡若狐,闪若貂,凶若虎,恶若豺,转进之间,实在是不容小觑。

莫静姝看得脸色大变。莫静兰也急了,问一旁小钩子:“你有没有照小姐的吩咐,把药下到那人的酒里?”

小钩子说:“我下了,祝嬷嬷把伙计哥哥引开,我就把一包药全倒下去了。”

韦景煊说:“你们别急,看,他已经脚步不稳了。”

诚如他指出,台上赖与鸣忽然脚步一个踉跄。韦春龄伺机攻击,惜被他躲过。

赖与鸣感到头晕耳鸣,韦春龄一个身子,幻化成数个。他知道不好,想要集中精神,却越发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韦春龄好奇地看着他。他再打没多久,就跳到一边,开始手舞足蹈,击打空气。

韦春龄双手抱胸看了会儿,不耐烦起来,寻个空子,一把拎起他的领子,将他甩到台下。

赖与鸣到了台下,仍不消停,扯头发,捶胸膛,四肢抽搐,双眼上翻。韦四喜不得已,只能叫人把他打晕了抬走。

莫静姝又惊又喜,问说:“你们给他吃的什么药,这般管用?”

韦景煊疑惑地说:“只是普通安眠药,服了最多乏力困倦。”

莫静姝说:“那他怎么好似疯了?”

韦景煊摇摇头:“谁知道?没准他故意装疯,好逃避输了后钻狗洞的惩罚。”

他是随口一猜,没想到正中赖与鸣心事。

赖与鸣自发现身体状态不对后,就知道必定落败。败了再罚八千两虽然心痛,但还可忍受,当众钻狗洞,却是无论如何也丢不起这个人。但愿赌服输,赖账更叫人瞧不起。所以他一番思忖,决定靠装疯卖傻,先糊弄过去再说。

赖与鸣一败,下一个挑战者的报名银两已升至一万二。韦春龄虽然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但毕竟打了一天,谁这时候上去,胜之不武;输可痛心。

总督千金的这场擂台招亲,看来只合给慈善做嫁衣了。想想也是,总督独生女的夫婿,自然要千挑万选,说不定早就私下定好了,哪里真能够以这么儿戏的方式来选呢?

然而就在大伙儿神经松弛,以为戏已看完时,侯英廷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