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过去了，余麟一度以为自己雨天中了周鸣齐那几个男生们恶作剧的事会被他们传得沸沸扬扬，然而直到高一年级第一次月考以后，当她路过年级各班门前的走廊时依然连一个嘲笑她的人都没有。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连余麟自己都有了这种想法，张小琪更是早就忘了那回事了。

发榜以后，贾磊的名字赫然写在首位。按照云城八中的惯例，自新生入学后，每个月都有一次综合月考，排在年级前百的人会被公布在一张榜单上张贴在操场旗杆后面的墙上，以示鼓励。每次发榜后，都会吸引各年级的学生前来围观，也许，贾磊的名字就是那时候被高年级学生所知晓的吧。

看完榜单，余麟拉着张小琪往三班走。

“高一又来了个奇葩！”“是那个不是第一就是第二的？”“有没有搞错，是那个思维超奇怪的苦瓜脸？”“对呀，上次跟我们年级打对抗赛的那个！”

通道里，几个不认识的人从余麟和张小琪身边走过，一边议论着，余音绕梁。

“几乎每一个年级都有那么几个人物在校园里广为流传，看来我们年级非贾磊莫属了。”张小琪故作老成。

余麟默不作声，只盼望着能尽快回到教室。

“嘿余麟！”一边扮酷一边给她打招呼的是同班男生程翼翔。

余麟轻描淡写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要往里走。

“程翼翔，你把我忘哪儿去了？”张小琪佯装抱怨，对着他的胳膊揪了一下。余麟放开张小琪的手，向课桌走去。

身后，程翼翔发出“哎哟”的一声，报复式的回道：“我哪记得你的名字！”

余麟收拾着课桌，门外再次传来“啊”的一声尖叫。

这个名叫程翼翔的男生自称是余麟的同桌，可是余麟认为他顶多算是她的半个同桌，因为真正的同桌是课桌挨着课桌的，而他俩中间还隔了一条一人宽的通道。余麟不太喜欢他，因为他是个很无聊的人的，非常自恋，爱装酷爱讨打还爱惹事。比如，他喜欢把女生惹怒再用他结实的身体去迎接女生的书本加拳脚；再比如，一次化学课上，化学老师把一瓶浓氨水让前排同学往后传，轮到他时，他装出一副要给不给的样子，结果不慎把瓶子摔到了地上，那东西的味道立即在教室里铺天盖地的扩散开，让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一股恶臭的气味，逼得附近的同学不得不逃到教室外面才能缓解刺激带来的晕眩。另外，他还很喜欢看漫画，迷恋漫画里各种长发秀气女孩子，余麟讨厌他偶尔会在上课的时候把那些漫画娃娃跟她分享，还讨厌他用弹簧中性笔轻轻戳她的腰，顺便感谢她帮他按出了笔芯。

“程翼翔果然活该。”听到门外的尖叫声，余麟偷偷的高兴。

卡在狭窄的座位里，余麟完全不能弯腰翻找抽屉里的书本，通常要找书的时候她都采取侧着身子把所有书都拖出来的办法。

余麟拖出抽屉里的东西来。

“诶？这么快就发下来了么。”余麟自言自语，最上层的书面上多了一张数学试卷，左上角用红色圆圈圈着一个数字‘250’。.看到这个数字，余麟忍不住给自己做了个鬼脸。倒不是这个数字有多巧，全年级也就五六百人，努力了一个月原来也就收获了这么个不前不后的排名，想到这里，余麟有些自卑。

拖出抽屉里的书来，余麟原本打算趁着课间操的时间多写一两道数学题，没想到竟被首先看到的成绩打击了。放下试卷，余麟准备把腿上的书又都塞回抽屉。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书本上躺着一封土色的牛皮信封。没有邮票没有地址没有收信人更没有寄信人。余麟翻到信封背面，信是封起来的，除此之外，没有一点人为的痕迹。

有点奇怪的感觉。

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16开的作业纸，被折了两折。在展开的一刹那，余麟以为是谁的无聊之举——故意把她的作业撕下来装在信封里的，然而，她马上就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陌生的笔迹。想想看，这样的字体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

余麟快速浏览纸上的内容，发现全是密密麻麻的错题更改，在书本里能找到的疏漏知识点被一根破折号标注在旁边的空白中。难以置信，明明只是一张错题更正，为什么要神秘兮兮的装进信封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抽屉里，有一刹那，余麟还以为这东西只是错放到了这里。对这种事，她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然而，她正打算把信合上，忽然在末尾看到两行字。于此同时，强烈的好奇感几乎要吞噬她的眼睛。

刚发现，你居然考了这么个名次，真是笨呢。

PS：别找我，你找不到的。

“你是谁！”余麟差点脱口而出。

一看到这样的话，余麟有些生气，不过，余麟不喜欢不抱怨客观原因，比起那个巧合的数字，余麟更愿意相信对方指的是不如意的成绩，并且把这结果归结为是自己不够努力造成的。

不管此人是谁，他都指出了余麟成绩不如意的伤疤。

信没有投错，也只有她的名次能让人有这样的感叹了。余麟被这语气羞得脸通红，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冷静下来，明明被别人嘲笑了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只是，对方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了，余麟想。

意外的来信令余麟十分好奇，余麟又看了一遍这两行字，和上面的数字不同，这字体带着奇怪的倾斜感。“不太像女生写的”，余麟越看越觉得像，可对方为什么会写这样的东西？余麟有些纳闷儿。不过对方说让她别找他，虽然语气有些轻蔑，不过这似乎并不那么重要。

余麟把信和试卷平放在桌上，一边是陌生人不知是何意图的来信，一边是被人轻视的试卷，这两件东西似乎是一起被放进抽屉里的，余麟仅仅是有这样的感觉，但与其费力猜测对方是谁，倒不如看看他给自己写了什么，余麟试图换一种心情，开始从试卷里一点一点感受这份陌生的关照。

余麟顺着做错的题，在信里依次寻找，果然每一道都有详细而精妙的解法，并且对方对于知识点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意料。余麟注意到在她重复错误的地方都被一条弯曲的线标注过，这就是说对方一定认真分析过自己的试卷，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会在结尾的地方对她表现出轻蔑来？假如这个人对她本来就轻蔑，又为什么还要给她认真做分析？再比如，如果这个人一开始还想要帮她，结果等到分析做完了才知道她多差劲，又何必把东西放进她的抽屉多此一举？想来想去，无论哪一种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余麟不禁陷进了思维的怪圈。

课业轻松之余，余麟把这件事告诉了张小琪。

“不管是不是恶作剧，这家伙到底还是在帮你，只不过有点自大而已。”张小琪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拿着信对比时说道。

“你确定他没有嘲笑我的意思？”

“嗯……怎么说呢，单看最后这句话，的确也有这么个意思。不过，他应该很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

“躲在暗处的家伙，哼！还以为我真会找他，自作多情！”

“麟，你好像对他很在意。”张小琪忽然做出一副担心的样子。

“哪有！我就是不想天天被那个人嘲笑，我总感觉有一双眼睛老盯着我，我又不知道他在哪儿。要不，你帮我把他揪出来吧？”

“喂！这种事我可不想参和！”张小琪提高了音量。这一声，忽然打断了程翼翔的思索。

“小琪，你真能装。”

“你们女生怎么这么能唧唧哇哇的？我作业都做不下去了！”程翼翔插进话来。

“没说你，一边儿去。”张小琪当没看见他，回了一句。

程翼翔有些摸不着头绪，不过，为了在女生面前维护住面子，他很绅士的走了出去。

“很显然，不可能是他。”张小琪拿程翼翔跟余麟开了个玩笑。

谈话开始有些无聊，小琪也没提供新的线索，对这封信，她有些反常的漠不关心，余麟觉是不是小琪一开始已经说到了重点，所以接下来的一切谈话都显得无足轻重，又或许，对方虽然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是小琪并不想她陷入其中。

程翼翔从教室外回来的时候，抱了一大堆被塑料袋套住的东西，接着，周鸣齐他们几个也都各自抱了一堆。一到讲台，就听见东西被重重仍在地上发出的一声声闷响，接着，程翼翔高喊道：“发校服了！”

几个同学快速撕开塑料袋，讲台很快被人簇拥起来。余麟领了校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塑料袋，一股成衣厂里的味道扑鼻而来。一想到从此之后那些好看的衣服都将被搁浅在衣柜里，余麟不禁心中一颤。余麟展开校服，上下挑剔起来，希望自己穿上不至于太难看。

正当余麟幻想时，前排传来女生们爱慕的声音“快看贾磊，快看！”

余麟收回手中的校服，寻着声音探去。贾磊虽然已经套上了校服，但整片后背还裸露在外，不过他很迅速就把衣服拉了下来。

“当众更衣难道不觉得羞耻吗？又不是游泳池。”余麟挺反感这样的男生，不过她对他却有一种复杂的情感，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余麟看到他很淡定的从人群中走出教室、完全无视一旁的女生们时的样子，那些女生尖叫着说他好帅。余麟又漠不关心起来。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她的肩，余麟回头一看，是张小琪。

“麟，会不会是贾磊写的？”

“啊？”余麟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连张小琪也这样。

“我想了一下，给你写信的人要么是老师，要么就是成绩暴好的那几个。但我预感到，那个人肯定不是老师。”

“那么为什么是贾磊？”

“我也不知道，哈哈，你就当是个玩笑吧！幻想嘛，当然要挑个帅气的。”

“你们又在聊什么？”不知从哪儿窜来的程翼翔再次打断两人的私语。

“你怎么又来了？”张小琪为他也爱围观女孩子谈话而惊讶。

“看看校服合适不嘛。”

“才不要！”

“快嘛，换换看。”

“余麟，我去领我那套，待会见。”说完，张小琪走了，就剩下程翼翔和余麟。

其实程翼翔正盼望于此，从开学到现在他和余麟说话的次数用一只手指都可以数清。现在正是程翼翔跟同桌搭讪的最好机会。依余麟的个性，程翼翔如果此时不先开口，若是等到张小琪回来了，就只能一直被张小琪挑剔了。可是也不知道这个男生是怎么了，很能说话的他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而是站在与余麟隔了一臂之远的课桌前反复折叠着自己的校服。

一段时间过去了，程翼翔仍然找不到话题，校服折了几遍也不能刚好被放进塑料袋，就在他这样消磨时间的一个瞬间，张小琪已经从一群人中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套。面对即将结束的私聊时间，程翼翔的心反倒镇定了下来。

不过，张小琪似乎没打算回来，她直接拿着校服走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她回来时已经穿着夏季校服的短袖上衣了。

看到张小琪回来，程翼翔心情复杂，不过，他终于又找到了话题。

“你都换上啦！”

“看看怎么样？是不是很合适？”

“嗯……还行，就是胸小了点。”

程翼翔故作品评，两眼盯着张小琪胸前内衣的痕迹。

“混蛋！”受到如此侮辱，张小琪大骂，没等程翼翔回过神来，一本书已被狠狠砸在了他的头顶。

程翼翔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疼得抱头叫嚷，其实应该没他表现的这么疼，当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失去了旁观对象，便立即恢复了安静。这时，余麟已在张小琪的催促下，套上了秋季校服。

“居然是红配绿！这颜色真让人想哭！”余麟一边低头观察着大面积的红色搭配着绿色的衣服，一边像个衣架一样立在通道里。

“哈哈哈”程翼翔朝余麟大声笑着。

余麟一脸茫然。接着，程翼翔忽然表现出一种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十分严肃的问：“你是不是拿了我的衣服？”接着又大笑起来。

余麟看了一眼塑料袋，上面还写着余麟的名字，余麟不由得瞠目结舌，面对程翼翔的古怪行为她和张小琪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余麟才回过神来。当时余妈妈为了使还在长个儿的余麟三年内不换校服，故意买大了一码，然而给学校做服装的成衣厂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把实际的尺码都加大了。所以当余麟穿着外套的时候，袖子已经远长过手臂，必须挽起来才可以露出手来，衣肩也掉在手臂上，整个腰围也足足大了一圈。这样的校服若不作裁剪，无论如何也穿不了。但这样一来，校服的围度没变只是长短发生了变化。当余麟第二天穿着它走进教室时，程翼翔又找到了乐趣。

“余麟，早！”

“早”

懒懒散散打了个招呼，余麟递上作业。

“看不出来，你好胖。”

听到程翼翔这样说，余麟低头，下意识把肥大的腰扎了起来。

看到女孩害羞的样子，程翼翔得逞得笑起来。

“水桶腰、水桶腰……”

“你真的很无聊。”

“你生气了？”

“不许叫我水桶腰！我不是水桶腰！”

“好，那我叫你胖余。”

“我不胖！”

“那就肥鱼，肥鱼挺好。”

“程翼翔，你真的很烦，又无聊又烦。”余麟顺手抓起一本练习册朝他扔去。

程翼翔竟然接住了。

“还真生气了？算了，我不惹你了，书还给你，”程翼翔察言观色的把书移到余麟面前的书桌上。

余麟抓过书，不再理他。程翼翔缩回他的夹缝里，一个人对着胡乱翻着的书低语：

“肥鱼、蒸肥鱼、红烧肥鱼、清炖肥鱼……”

余麟虽然很反感他这么叫她，却知道他就爱以此为乐的性格，也就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