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 分类:现言 | 字数:7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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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一章 遭遇伏击
后面的寿宴, 在风平浪静中结束,绚烂的烟花过后,浩浩荡荡的车队率先驶离光彩洋溢的宁园。振兴宽敞的座驾, 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来时的父母亲、远祺一家, 还多了我、瑶歆和远晋。大伯母手指里的□□, 残留量极少, 经及时抢救,暂时保住性命,但人已没了求生意志, 医生说,撑不了两天。瑶歆想要留下照顾, 被远晋以安全为由阻止, 两人生起口角, 瑶歆赌气坐上我们的汽车,车子开出宁园大门口时, 远晋停车挤了上来。
一家人劝和后,我让两人移到车后座,放下隔帘,见浩天和涵菲坐在地毯上玩耍,两排座椅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间, 便掀开驾驶室的隔帘, 爬到副驾驶座和振兴挤着坐下。前面的小车还是两辆, 远山留宿宁园, 说要和会凌把酒夜谈。倦倦地斜靠振兴肩头, 望着窗外月转碧柳,雾拢静湖, 轻轻问出憋了半晚事关大伯母的疑惑,“你早知道了?”
“最后确定比你早点”,振兴见我回头询望,做了一个罩酒杯的动作。
“配合得那样天衣无缝,别说瑶歆不信,我都难信呢。”我复又转视窗外,明贬暗褒道。其实,善于未雨绸缪的振兴,事先考虑到这类情况并做好应对,有什么不信?心思转到此处,湖面的浓雾侵入眼底,靖义怎会使出这等看似合理,实则漏洞明显的计策?再细想锦盒之事,握着振兴的手指一抖,上次被劫,我的钢笔□□被那侍卫搜去,后靖义还给了我,他是知道隐形墨水的秘密。从一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手握一副明牌,不可能处处落在下风,唯一的可能,还是逗弄、麻痹我们,放松警觉后,亮出他的一剑封喉的绝招。
“振兴,咱们改线吧。”夜深人静,地理偏僻,雾气浓重,眼前的路段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改回原来的?”振兴挑眉回问。
我细看道路和月亮的位置,车队环湖走的是弓背路,不是一般走的弓弦路。就在此时,远处打头的卡车突然转了一个弯,驶上一条土路,我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这种小岔路几十条不止,对方即使有伏击之心,也无伏击的之力。
“瞧你,等会儿有的叫唤。”我的表情落到振兴眼里,他噙笑抱过我坐到他的腿上,我回身隔帘跟家人提醒了一声,小声回道:“你不用心疼我,还是多心疼你的车吧。”
振兴没接过话题,下颌贴上我的发鬓,“就当咱们踏青吧。”
明日一早,两位堂兄奉大伯之命,脱离军队去外地管理家族生意,我们在他们离宁之后,便会起程返回奉天。尚来不及答话,车体突突地剧烈地颠簸跳动起来,浩天和涵菲兴奋地喊叫,充斥厢内,我靠紧坚实的胸膛,柔声笑道:“此言甚合我意。”
提议是好,个中滋味却是非要尝过才知。两分钟后,便听见涵菲的叫唤,五分钟后,传来她哇哇的呕吐和哭闹声,自己先前满脑子的罗曼提可亦被颠得一滴不剩。两眼昏花地望望没有尽头的田野小道,忍不住问起剩下的泥路路程,振兴回曰:“五分钟。”
重重哀叹的余音尚未消失,右侧飞出两发□□,破空而来,轰隆两声巨响,击中了大伯车前的军车,浓烟蹿升起七八米高,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爆炸,团团红色的火球里碎片横飞,泥路两边几挺机枪,喷着火舌朝前边的两辆轿车狂扫。
“快,打灯左转下田,再后转,绕过火力圈。”振兴以雷霆之势将我一把按倒,顺手从座椅下抽出两杆德国产的mp18□□,掀帘扔出一只枪,“远晋,我守右,你守左。”
汽车全速冲入左侧的大片油菜地,敌方为了便于设伏选择了此处,反给我们提供了绝地逢生的机会,若是随处可见的水田,真是插翅难飞。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响彻云霄,我趴在车底,仰望击碎窗口举枪还击的振兴,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刚毅的面孔,紧抿的嘴角噙着果敢,专注的长目满是无畏,恐惧空白的大脑恢复运作,头个念头竟是能和振兴死在一块,也是一种幸福。下一瞬,涵菲的啼声哭消我的念头,一车亲人的性命,怎是说放弃便放弃的,同生共死,是指遇到困境的勇气,不是开脱绝望的说词。伸手探探车座底,摸到两只□□、几个弹夹,还有一排手榴弹,我毫不犹疑地拖出□□,半坐起身。正朝车后侧扫射的振兴大吼道:“快趴下。”
我简短回道:“我不想和你死在这。”说着用力端起枪,将双管枪筒架到车窗沿上,振兴用眼角快速瞥我一眼,不再多言,身体朝我这边移移,封住枪弹射来的角度。我扣动扳机,一梭子弹射了出去,离目标相差甚远。mp18□□是种新式武器,易生在特训时曾教授过用法,独缺实弹练习。“枪口高点。”振兴声音放轻指点道。
我调整枪口,又一梭子弹飞出,这次贴近了目标,“不错”,振兴鼓励性地赞道。我静下心再做微调,子弹落入敌人的阵地。“很好!”听到夸奖,我信心十足地连连扣动起扳机。扫射中忽察觉出异样,几辆军车全遭□□袭击击毁,大伯和远晋的座驾,亦被不留情地打成蜂窝,而敌人朝我们射来的火力,只紧紧追着车子,似意在逼迫我们逃跑。
冲出敌方火力网,汽车重新爬上小道,司机边开边询问去处,振兴拧眉抱枪没有作答。车帘呼啦一下被人狠狠扯开,远晋扑来一把揪住振兴的衣领,失控地嚎叫道:“你说,你他妈的给老子说清楚啊。”
我死命架住远晋挥起的拳头,喊道:“六哥,你放手啊,振兴是真心帮你们的。杨靖义不杀我们,是因为他是我母亲的表外甥。”
“什么?”车里惊诧的问声四起。
我平复一下情绪,尽量条理清晰地大声讲述了杨太太的身世来历,略去蓝鹏飞的故事。母亲难以置信地问道:“梅馨,梅表姐?”
我点点头,“杨靖义要是杀了我们一家老小,他不好向梅姨妈交代。”
父亲悲愤地拿拐杖捶捶地,“这人怎地这样歹毒?可怜我大哥七十岁的生日竟成了葬日。”说罢眼泪纵横,远晋和瑶歆跟着放声痛哭,刚强的母亲也拿着手帕拭起眼角。
我极力控制发酵膨胀的哀戚和愤慨,同远祺一起劝起父母,“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乘杨靖义他们还不知六哥活着,咱们得快点送六哥回督军府,派兵戒严金陵,捉拿作乱之人。”
“不能回去。”一直沉默不语的振兴立刻驳回。
我有些愕然回视。“咱们走的线路,知道的没几人,这么强的火力埋伏,咱们一点消息也没有,一定是出了内奸。而且,肯定不止一人,远晋兄贸然回去,等于是自投罗网。依我看,应尽快赶去远晋兄的师部,稳住自己的军队。”振兴见远晋犹豫不决,稳声接着道:“远晋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督军府是虚,自家的兵营是实。”
夜过子时,汽车停在距北极阁约半里地的树林里。北极阁离玄武湖不远,山不高,却是城区的制高点,明初时山上建有钦天监观象台,故又称钦天山,是旧时的皇家华林园,现是远晋师部的所在地。远晋所辖之师,是金陵的卫戍的两师之一,镇守金陵东部心脏之地。金陵另一支卫戍师由二堂兄掌管,师部设在金陵西南的莫愁湖畔。
坐在前排的司机手拿□□,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七八米外的车道,车里回响着轻微的鼾声,除了瑶歆,折腾了一夜的家人悉数睡着。心忡忡,依窗眺望山路,徒有淡月云来去。瑶歆频频查看夜光手表,眼里噙满担忧,“韵洋,他们会不会……”我握住紧合的双手,目光坚定地摇摇头。半小时前,振兴和远晋两人单枪匹马上了山,至今音讯全无。这次随军列南下的两个团驻扎在二堂兄兵营的附近,本做监视对手之用,现肯定被反监视,不便联系。我曾提出联络蓝家的情报网,先探探师部的虚实,被振兴果决地否定掉,明白了他先前话里的内奸不止一人的意思,蓝家亦有人在内。虽说北极阁是远晋自己的地盘,但靖义怎会漏算他的大本营?可形势所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踏上虎山之行。唯一欣慰的事,是来时汽车在附近兜圈子,没有遭遇敌军,许是想着树倒猢狲散,敌人的重心,多半是对上层人员的拉拢清理。
“平日总嫌侍卫跟着烦,现在真想变出几百个来。”瑶歆低喃叹道。
听后,焦虑的心情变得低沉,振兴随车的贴身护卫,因车挤全都上了卡车,恐是无一人生还,难过地跟着长叹一声。不幸中的万幸,便是让小唐留在奉天,陪奉珠等候孩子的降临,躲过今晚一劫。看看今夜连连遭受打击、面带愁容的瑶歆,打起精神道: “当初真该让振兴开辆卡车来,表姐就不用烦恼了。”
瑶歆愣愣神,褪去愁颜,“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主会保守我们的。”话音带有倪家人特有的韧劲和倔强,说着在胸口画个十字,小声祷告起来,“For I know that my Redeemer lives, and that at the last he will stand up on the earth; and after my skin has been thus destroyed, then in my flesh I shall see God.……”
瑶歆去了美国之后,成了虔诚的天主教教徒,她念的是《旧约》里约伯的话,话里所含的坚定信念感染了我,不由挺起酸累的脊背,一同默念起后面的段落。主前西元一千多年,在约旦河东方的乌斯地,有一个人名叫约伯。他儿女仆婢众多,牛羊骆驼无数,是东方人中的大户。他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在天庭,有一天撒旦在地上往返游荡后,来到耶和华面前,耶和华提起他最喜爱的仆人约伯,撒旦却说约伯的敬虔和他所受的祝福有关,於是耶和华接受撒旦的挑战,允许撒旦两次试探约伯,只是不可取他的生命。于是,约伯的财富、家庭、健康,全都被夺去,可约伯认为上帝给,上帝取,他不怪罪上帝。后来约伯苦尽甘来,耶和华赐给他加倍的祝福。约伯的信念,便是无论承受多么巨大的打击、多么绝望的境遇,都不可放弃希望、放弃信仰。
“少夫人,有车声。”司机压低嗓子打断我俩的祷告。
我提起脚边的□□,弯下腰,脸凑到窗口细听,从寂寥的山上隐隐传来嘟嘟的摩托车声,而且不止一辆,呼吸瞬间停滞,要是远晋和振兴,论理乘的该是汽车。我咬牙打住种种猜想,用力呼吸一下,语调镇静地吩咐司机,“你下车护送苏少夫人找个位置藏好,不必回车,在附近等我的暗号。”
瑶歆斩钉截铁地回道:“韵洋,我答应了远晋,要在这里等他。”
“瑶歆姐,回避不是贪生怕死,也许六哥他们见势不妙逃脱,要是你落入敌手,岂不拖累了六哥。瑶歆姐,珍惜自己,也就是珍惜远晋。快去。”
司机听后果断下车,过来替瑶歆打开车门,瑶歆眼波轻闪,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抿唇用满是鼓励的眼神回视片刻,放缓音调,“放心,我们不会有事。主会保佑你和远晋的。”
见瑶歆的身影消失于树后,我放下枪,轻轻推醒远祺,嘘声指指马路,塞给他两颗手榴弹。远祺怔怔看着掌中之物,两秒后忽地趴到窗口,紧张低嚷道:“他们停下了。”
“大哥,没事了。”我展开眉头,长长吐出憋在胸腔之气,抬手拭去额边滚下的汗珠。振兴离去时,折了几根粗枝遮掩住汽车进来的路口,能准确无误在这个位置停车,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振兴他们无恙,前来接我们;二是两人被擒,供出了我们。但若要加上人的因素,可能只有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