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香如故
作者:碧殊 | 分类:现言 | 字数:7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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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五章 棋盘之惑
四月的南湖畔, 芳草芊芊,春水渌渌,水草同色。静雅穿着一套湖绿色薄呢连身长筒裙, 同质地短披风和圆帽, 站在堤前, 微扬着头, 高声背诵大学开园典礼的主持词。万方的仪态, 亭亭的身姿,像极了开屏的孔雀,一汪碧波是散开的尾羽。
叮铃铃, 身后响起一串自行车的铃声,我卷起讲稿回头, 身穿酱色格子西服的群民右脚跨下车紧贴踩着踏板的左脚踝, 滑行过来, 大声嚷道:“哎,有完没完, 芝麻大点儿的事,还要拉个陪读。小妹,快和我回会议室,有两位老先生非要见你。”
“几个老头都应付不了,你这常务主任是吃闲饭的啊?”孔雀瞬间变成了斗鸡, 不甘示弱地回呛。
群民和静雅平日对人彬彬有礼, 热情周到, 可两人一到一块儿, 定要针尖对麦芒, 一日总得吵上几个回合。初时,还有些头痛, 规劝他俩注意影响,可收效甚微,同事们又都善意地把他俩的争吵当作娱心之事,便放任自流,甚至,暗暗期待,他俩能吵出火花来。
“你这校长特理不是光念念稿子吧?你不是负责布置典礼会场,里面的人忙得底朝天,你知不知道?”
“你这是几时的老黄历,韵洋从讲武堂搬来了救兵,黎主任连这都不知道?不知又在哪儿混点。”
“你……”,群民口中吐出了吵架终结时频率最高的字眼,气愤地拨弄了一下铃铛。
“三哥,是我拖静雅出来透透气的。静雅,那些学生兵也得有人指点着,一起回吧。”我一手挽起群民,一手拉过静雅,做起和事老。学校还没招生,偌大的校园,只有教职工布置开园典礼,人手短缺的厉害,振兴方才亲率讲武堂的士官生前来帮忙,见我被后勤基建外务各式问题来来回回地纠缠,就地行使校长职权,让我这个常务校董得以脱身,出来歇口气。
行走在校园的林荫道,蜻蜓舒翼,轻红漫舞,几栋校舍错落有致地掩映林中,不时环顾一下四周,好似看着自己的孩子,春风凝在眉梢。走了七、八分钟,到了校园的最高处,主楼的所在,五层楼房,形如蛱蝶,规模宏大。主楼前马路两侧,几个忙着拉横幅的士兵,见到我立刻立正敬礼。我点头回完礼,静雅撞撞我的肩,“你的校长还真请对人了。”
静雅的这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也正应了一句话:事非经过不知难。学校筹建到了收尾,问题仍是层出不穷,似没个尽头。每当焦头烂额之时,常会庆幸聘振兴做校长的先见之明。当初想到请振兴,是看重他的身份和影响力,能给众人以信心,没想他办学挺有一套。
半年前,振兴亲自抄刀,将旧朝遗留下的东北讲武堂,改制成一所新式现代化的军官学校。调换科目,增设步、骑、炮、工、辎术科,学期一年,并调整机构,由他亲自兼任监督,聘请了国内一些知名的军官学校教官和留日回国军官任职。新的讲武堂搞得有声有色,获得堂主蓝鹏飞的青睐和肯定,答应振兴,今后以讲武堂为蓝系军官培养的摇篮,用蓝鹏飞的话说,蓝系绝不再容纳乌合不教之兵,无学识之将才。以此,从上到下,彻底洗去原先军中的涣散和匪气,浩大艰难的部队正规化改制,被他若烹小鲜般,迎刃而解。大学校长之名,他也没虚担,常会抽空参加校级会议,提出独到的见解,拾遗补漏。
三人来到三楼的会议室,崭新的房间,窗帘尚未及悬挂,愈发显得窗明几净。三米长的条形会议桌摆放当中,振兴安坐桌首,一旁的家明和两位花白胡子的国文哲理教授,激烈地争辩着什么。我向大家点头坐定,瞧瞧面容沉静的振兴,和煦地询问年长的先生,“黄先生,听说您对演讲稿有意见?”
“这男女同校,黄某怎的没从没听人提起?”黄先生吸口烟斗,右手点点文稿,板着脸反问。
我歉然解释道:“男女同校,是大势所趋,我以为大家都知道,所以没有特意提起。”
“什么大势所趋,全国扳着指头算,不超过两家,教育部也没下文批示。女生有女生的学校,咱们的学校,既然是培养社会的栋梁之才,应严谨治学,男女混杂,怎样安心学习?”
“黄先生,韵洋虽不才,但也想一心严谨治学,可没看出严谨治学,与男女同校有何矛盾之处?与安心学习有何矛盾之处?韵洋的干爹,去年在京大开先例招收女生入学,过去了大半年,也没发生什么不妥之事。先生,韵洋愚见,人才不应分男女,培养亦应不分男女。”
“黎老先生德高望重,学界泰斗,黄某不好多说什么。都说校董是黎老栽培出的,有种种非常人之举,黄某现在亦不足为怪。既这样,道不同,不相为谋,黄某只好辞职。”说完,黄先生在面前的烟灰缸上敲敲烟斗,皱眉长叹一声,道:“可惜啊,好不容易有所大学,可惜。”
静雅听后立刻起身抱打不平,“黄先生,有不同意见请直说,用不着扯上不相干的暗箭伤人。”
“黄某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看法,哪里暗箭伤人?这个地方还真是污浊,人心不古。”
黄先生和另一个先生相视摇头起身。“黄先生,请留步。辞聘之事,乃校长之权限,蓝某坐在这儿,难是虚设不成?”自己本想出言挽留,一直沉默的振兴先开口发话,音调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黄先生傲气地背手而立,“黄某生平有三恨,恨不学无术之人,恨不自量力之人,恨拿枪为非作歹之人。黄某本是义务教学,没拿贵校一分酬劳。校长?与我何干?”
“先生即如是说,蓝某倒有三问,想请先生解惑。”
“讲”,黄先生面朝房门,中气十足应道。
“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先生怎能轻易断定人有无学术?夫子还曾云,匹夫不可夺志也。人的能力或有大小,先生怎可轻易否定为志向奋斗之人?拿枪为非作歹确实可恨,夫子亦曾云,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先生看见不贤,可曾自省,拿着无形的枪,逞口舌并伤人于无形?”
听罢振兴的三问,屋内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脸上,包括面露讶异的黄先生。振兴套用的引语,庭葳都会,正因浅显,精炼有力,句句切中要害,尊崇孔孟的黄先生,一时哑口无言,全无反驳之力。片刻后,黄先生仰头一笑,自解窘境,“这三问倒是有些意思。也罢,蓝将军若有事要讲,但请直说。”
“先生生于钟鼎之家,才学远近闻名,为培育家乡子弟,愿放弃酬劳,到本校任教,蓝某本是钦佩之至。可今日之事,蓝某却有几点难以苟同。第一,治校严谨与否,重要的在于治校之人。第二,能进入本校的合格者,为什么要怀疑他们的求学态度?第三,蓝某素不认同女的不如男的,校董便是极好的例证。况且,女生能进本校,便已证明是同等可塑之才。现今,这样的人才可谓凤毛麟角,咱们更应珍惜,而不是轻率地堵上大门。以上是蓝某对先生意见的答复,望先生三思。”
振兴说到此处停了停,黄先生垂目捋须不语。邃目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黄先生脸上,平和的神态添加了一份凝重,“另外还有一点,校董的为人,只要没被偏见蒙蔽的,有能力思考的,自会有个公正评价。大家讨论公事之时,先生却借用私事讽刺挖苦,有欠公允,岂不正好违背了先生倡导的严谨校风,作为一校之长,蓝某请先生向校董道个歉。”
振兴说的平缓,却暗带威势,我收回视线,垂下有些发酸的眼眸,戴着白纱手套的手指捏在一起。道不道歉,我不计较,校长,我是真的请对了。
旁边的那位教授赶紧圆场,“黄老也是想把学校办好,心急有些口不择言。黄老对校董一向是赞赏有加,有事也只跟校董反映,这还不是对校董的信任。”
我抬起头,和气地回应道:“韵洋明白,黄先生是一心为了学校。至于责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是不会耿耿于怀的。唯一不好受的是,学校还没开张,就为本可酌商之事,闹得不欢而散,坏了大家聚在一起的初衷。咱们的学校上百号员工,如个个似先生,一言不合,便甩袖走人,受损的不是我,是咱们的学校,咱们的学生。孙武说,上下同欲者胜。咱们既然都是想让家乡子弟有个深造之处,为何不能求同存异,齐心办好咱们的学校?况且,男生,女生,都是家乡学子。”
静雅赶紧起身拿过开水瓶,热情地给大家一一斟上茶,“来,甜不甜家乡水,手心手背的,就不用厚此薄彼了,是吧,黄先生?”
群民也忙上前,扶着黄先生的肩头坐下,“来,黄老您先喝口茶,咱们慢慢求同存异。”
“求同存异怎是用慢慢形容的?”
“找同找异难道不花时间?”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呆子,异同韵洋不都说了,现在是如何的求同存异……”
“这不是一回事?”
黄先生扬扬脸,看着在他头顶争吵的两人,呵呵一笑,朝我和振兴拱拱手,“校长,校董,黄某收回前面的话,男女同校,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说罢,缩头绕过两人,笑呵呵地和同来的教授离开会议室。
我朝与我隔桌相望的振兴眨眨眼,默契十足地起身离开弹药密集的舌战场。并肩走在廊道上,轻触的肩头,流过幸福的气息,忽地想到了房间里的两人,我没头没尾地轻问一句,“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振兴低缓回道。
侧望昏暗中幽闪的邃目,扑哧一笑,“振兴,我想到了一个肥差,特别适合你做。”
我笑吟吟地望着微弯的菱唇,半晌不见张合,好心情地提醒道:“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
“老婆,光靠铁口直断,是不行的。走,咱们替那俩去礼堂看看。”
看看眼里刻满了‘我是半仙’字样的振兴,我哼了哼,“敢问明儿开完典礼,咱俩到哪里庆功为上吉?”
“要说吉,哪儿都吉不过仙人洞。”振兴的嘴角徐徐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东风有信,花动一山春色。我穿着一套白灰相间细格呢制骑马装,同质地软边呢帽,银灰色夹缎斗篷,骑着一匹高大的棕红色骏马,沿着崎岖的山路,领略马踏春泥的惬意,黑蓬戎装的振兴身跨纯黑宝马,与我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而行,振兴怀前不时探出一颗的小脑袋,叽叽咋咋,跟我报告看到的新鲜事儿,庭葳头次骑马,兴奋之情可想而知,我愉悦地应和着,想到另一个刚刚诞生的孩子。
今天上午,大学开园典礼顺利召开,见多各式庆典,办到如此规模,却是空前的少见,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成千民众前来观看关外的第一所大学,出席庆典的,除了本地的名流,大量外地的团体亦派来代表,并赠送了大批办学的物资,还有不少民间艺人,自发前来舞龙舞狮助兴。蓝鹏飞以地方长官身份为学校揭幕挂牌,振兴作为校长,以‘知行合一’为题,发表演讲,阐明本校办学宗旨。这次,我没登台演说,只在一旁,像一个十月怀胎的母亲,静静聆听孩子出生第一声啼哭,静静观看自己孩子的模样,足以。
“妈妈,你看好大的湖呀,二叔,咱们冲下去吧。”
回神放眼远望,我们已经翻过山坳,郁郁葱葱的山下,秀湖如面宝镜,镶嵌在群山之间,果真湖如其名。此地属长白山余脉,距奉天只有二十来公里,可我一次也未来过。环望一圈,青山环抱,秀水倒映,侧面依山而建的向阳寺气势恢宏。寺院、山水,收入眼底,仿是一幅泼墨浓彩的山水画,陡然生出浮生长恨欢娱少之叹。几年来,自己的日子就像这山的名字,棋盘山,终日困在蓝家的那个盘面上打转。
“妈妈,快点跟上!”
我拉紧缰绳,朝前面挥舞的小手回摇马鞭,打马追了下去。看过两百多米深的仙人洞,身披夕阳,来到了棋盘山的另一个景点,点将台,据说是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打天下时调兵遣将的遗迹。
勒马停在一米高、二十见方的大石台前,身穿卡其色呢制狩猎服的庭葳,由小唐护着,在大石上欢快地奔跑,站在石前的振兴过来拉住我的缰绳,让我勾住他的肩,直接把我抱到高台上,庭葳跑来牵起我的手嚷道:“妈妈,二叔说以前有个皇帝在这指挥打仗呢。”
站到巨石之上,气流流速明显变快,斗篷在身后哗哗地飞摆,视野骤然开阔,再次环视,竟真个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山之中,水之央,天与地合二为一,紧贴着自己,而自己似在无限地膨胀,腾起顶天立地的豪情,手臂不知不觉抬起,想要握住什么……戴着白手套的大手伸过来,交握住半空中的手指,流过指尖的,不再是似水的温情,而是澎湃的潮水,匡世经纬,胸怀天下,持筹握算……在浪花里闪烁着,冲至心底,激起千层巨浪。似血的残阳晕染天边,浮幻出对垒厮杀的大军,旌旗猎猎,马蹄声声,喊杀阵阵,里面晃过一个个亲人的面孔,逐鹿中原,其代价……
自京城养伤时起,蓝鹏飞没再单独给我指派任务,回来只纯粹掌管家务和参与学校建设,忙绿,但单纯,自己亦全情投入到这样的生活中,将纷杂的时局抛之脑后。转眺身旁的棋盘山,我轻攒眉头,这盘乱局……忽地,一只白鹭掠水飞过,水里的野鸭扑闪着翅膀改变游向,眉头一松,也许,杨家有靖仁的加盟,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这次工潮,就能看到进步,少了血淋淋的屠杀。还有,杨仲源当了总统,总会设法做出些政绩,他家,有这个能力。另外,各派系里年轻一辈的,大都接受了新式教育,像远山,远晋,会凌……若有足够的时间,兴许,能解开棋局,不需动刀动枪。
但,蓝鹏飞会给杨家机会吗?会留时间吗?侧身回望临风远眺的振兴,头个冒出的是曹操《东临碣石》的诗句,邃目深处是五岳起方寸,俊颜蕴蓄着笼盖吞吐气象,日月之行,仿融入胸中,星河灿烂,似耀满全身。血色的幕底,瞬间幻成挥鞭豪迈的振兴,“韵洋,总有一天……”言出必行的振兴,会给杨家机会吗?会留时间吗?
“当,当……”,洪亮的梵钟声,划水而来,归巢的燕雀渣渣应和。水面浮起淡淡烟雾,到底是山间,轻寒渐起,我揪住斗篷边拢紧。振兴调回无焦的视线,默默揽住我走到一旁蹦跶的庭葳面前,摸去他额头的汗珠,温言道:“咱们去吃斋饭吧。”
占地数百亩的向阳寺,是今晚的落脚地。我虽从未来过,却因账本里每年都要向此寺划拨大笔香火钱,得知了此寺的来历。寺庙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旧朝初年,寺里的方丈是位得道高僧,努尔哈赤听说那位方丈能知过去通未来,便在入主中原之前,专程前来拜访,请方丈指点前途。交谈后,努尔哈赤闻即信受、毛塞顿开,增加一统中原的信心,后果然一举夺得天下,建立了大清王朝,向阳寺也因此盛名远播。
方才乘车到山下,一行人马兵分两路,我们换马游山,另有少数人去向阳寺安置住处。几十人浩浩荡荡来到黄墙朱门的寺前,正门轰的一声缓缓打开,负责打前站的振兴副官,陪着一位肩披黄色袈裟、年约五十的和尚,正步迎来。
观看气度装扮,想来那老和尚便是寺里的主持,了尘大师,蓝鹏飞的槛外友人,蓝鹏飞每年都会上这小住几日,与他讲经悟道,振兴一旁小声证实了我的猜测。相互双手合十见了礼,寒暄着进了寺里,了尘亲引着我们先去客房安顿,沿着依山修筑的石阶,上到一半,转进一圆形花门,了尘说了声到了,三十几平米的院子,堆着叠石,种着花草,十分的清雅,正房朝南开门,一共三间,了尘介绍说,这儿是蓝鹏飞歇脚的地方。上了廊道,庭葳吵着问他的房间,了尘慈爱地推开东边的一间房门,道:“小施主和你乳娘睡这间。”
庭葳听罢立刻钻进房门,了尘对我和振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中间的,是少将军的。督军让人捎话,让小寺除给三位施主做场祈福法会,另专给少夫人做场消灾法会。老衲已安排妥当,只是今晚须少夫人沐浴独居一室,西边的是少夫人的,若有不便,请少夫人多担待。”
我道过谢,了尘转动着佛珠客气回道:“都是举手之劳,要谢,该谢督军。小寺这十年,全靠督军的照拂,才保得小寺的香火不绝。少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日您遇劫,督军当夜遣人送来供品,在观音像前设案为少夫人求签祈福。”
了尘的回话,全无得道大师的超然,心下疑惑,转念一想,若是超然,缘何蓝鹏飞悟了这多年,还放不下一执念,投缘,必是投契。修行,修的圆满世人能有几许?我含笑道过谢,了尘抖抖宽袖,回了一个微笑,道:“佛门之地,不打诳语。少夫人信缘,不信佛,何来此语?”
我蓦地一惊,一念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了然回念了一声,告辞离开。
振兴陪我来到西屋,巡视一圈,摸摸铺盖,“怕是有些薄,我让人再送床来。”
我歪进他的胸前,扭脸眨眨眼,“送床干吗?送你就行。”
振兴的双手忙在我胸前合十念道:“罪过,罪过。”
我大笑了片刻,头顶住振兴的下颌,抬手抚摸他的面颊,“就这点子胆色?可不像刚才在点将台的你。”
振兴脱下我的帽子,捋顺刘海,面色无波低语道:“事关我老婆,激将法是无效的,收拾一下,咱们去吃饭。”
闻言,我的神情微微一楞,若我开口,兴许……我立刻揽住振兴的肩头,话到嘴边,生生地打住,振兴低下头,抬眼审视我垂下的眼眸。
若因我,让振兴放弃他的理想、他的努力,我开不了口,遂笑了笑,改口道:“是,老婆我有自知之明。”说罢,将振兴推出房门。
打开衣箱,拿出一套紫色衣裙,还是等到二更天,自己到观音堂,听听了尘有何话说。刚才,了尘转动佛珠时,话里暗带了听讲的地点,袖子抖了两抖,点明了时辰。平素自己虽不信佛,却爱读佛理,也许,了尘真是位得道高僧,看出了我的困惑,才有这样私下的相邀。我边换衣,边暗想向阳寺的传说,隐隐生出一线期待,或许当年高僧解惑的故事能重演,给自心找到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