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伤
作者:君薄宴 | 分类:现言 | 字数:2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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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所有的故事就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的。
这场会议点燃了整个财经版面的新闻, 就连娱乐版面甚至都想要来插一脚,巨大的标题“傅氏掌门人疑似当众出柜”,明晃晃挂在头条, 很多新闻都是半真半假, 傅杨坐在办公室里面不改色的批阅着文件, “该锁好的消息, 都锁好了吗?”
宋秘书点了点头, “一个字都没漏出去。”
傅杨合上了文件,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忽然觉得有点不安, “好的。”
也不是没有媒体查到关柏身上,只是一旦有他的个人信息出现, 这个帖子就会在几分钟之内被删去。
可熟悉的人还是能看到关柏, 三个小时之后, 关柏的手机炸了。那时候他刚吃完饭,手机像是失灵了一样疯狂震动, 他刚打开手机,手机里就涌现出数不清的消息。其中包括他的老师,他的父母、谢青桐、文旭,他像是早有所料,点开了一个对话框, 里面的截图还是让他愣了两秒。
关柏怔楞的坐了一会, 直到许彦拍了拍他的胳膊, “怎么了?”
他还没看手机, 可不久他的手机也开始疯狂震动, 纪端铭不明所以,打开了新闻就看到了那巨大的标红标题。
关柏伸手捂住了脸, 深吸了一口气,“我去卫生间一趟。”
他甚至不想再解释,关柏“碰!”得一声关上了门,镜子里的人颓丧而又伤心,关柏克制不住得咬了咬牙,他装不下去了。
从前他不明白傅杨为什么不承认他爱他,那时候他年纪小,他不明白,后来过得面目全非,他远走他乡之后终于明白了曾经未曾解释过的那些东西,可他到底变了,他不再需要这样的承认与过往,他尝试着走出一个自己为自己画的死局,他尝试着忘记自己曾经那样爱过一个人。
因为他爱他,所以他不能原谅他。可到了今天,这样彼此的折磨不是他的本意。关柏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剧烈的心跳似乎要撞穿他的胸膛,鲜血淋漓的字迹将他花了三年粉饰太平的墙涂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红痕,他爱他,不是曾经,不是现在,是永远。
他几乎撑不住这样的痛苦,伸手扶住瓷砖墙壁跪了下来。他很伤心,他从未跟谁说过,他那样伤心是因为他骗不了自己,他挖了那道疤痕也没能将一个人从心里□□。
他们曾经彼此相爱,怎么会到了这么一步呢?
算了吧,没关系。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可以走了,他自由了。
他走了出去,许彦道,“这应当不是他故意的……倒像是被人算计了。”
关柏笑了笑,“没关系,这笔烂账也就到这里了,小彦子,帮我叫个车,我可以回去了,那边的实验已经被我耽搁好久了,再不回去,老师估计得给我发脾气了。”
许彦没拦着他,他觉得关柏远离这么个是非之地,是正确的选择,他不疑有他,立刻叫了车,“行礼你……”
关柏正在穿外衣,他没有抬眼,“不带了,我来的时候,就没拿什么,傅杨他那么想要,都留给他吧。”
那一年的夏夜里,关柏空着手离去,他一刻都不想停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满了出门旅游的人,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每个人在飞机起飞之前都会给自己的家人打个电话,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坚定,他们的来处与归处从未失落。
唯独关柏坐在人群中像是个异乡人,他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当傅杨无法联系到关柏的时候,他终于惊慌了,宋秘书正端着咖啡往办公室走,傅杨连看都不看一把将她推了开来。滚烫的咖啡洒满了他西装的前襟,他毫不在意。漫天风雨中岿然不动的傅总在这一刻惊慌失措,就像是两个人。
他以为他能将关柏瞒的好好的,毕竟这点惊天动地的新闻并不算是什么补偿的好方法,太矫情了。他等待电梯的时候手都在抖,他不知道关柏看见这些新闻的时候在想什么。迟来的承诺与爱意就像是放过期的粥,只剩下恶心人唯一一种作用。可他不想的,他疯了一样进了停车场。
他坐在黑暗中茫然无措了两秒,他挣扎了一下然后打开了手机,有一天他趁着关柏睡着在他的手机上装了一个小小的定位器,他从未想过开启定位器来监视关柏,那个定位器只是在信号良好的时候会显示绿灯,他已经做好了放关柏走的一切准备,他不想再看他爱的人也不成眠,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回到他曾经的家。关柏可以忘了他,关柏可以去爱别人,而他只要悄悄的看着自己手机上那个闪烁的绿色光点就可以了,哪怕他与他分隔万里,只要他知道他还在好好生活就够了。
可世事不由人,他点开了定位的全部功能,很快他就知道关柏在什么地方了,他在飞机上,他要回伦敦了。
傅杨沉默了两秒,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放他走的。可理智被疯狂的痛苦压倒,他要见见他,傅杨的视线模糊了,他一边点火一边想,至少让我跟他说一声再见。
关柏,你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的走,至少你给我个机会道歉。
傅杨没来得及赶上关柏那一趟飞机,他拼了命的奔跑也无济于事,他苍白着脸色定了最近一班去伦敦的飞机。一天一夜的水米不进让他有些低血糖,傅杨去商店里买了一块糖塞进自己的嘴里。
我不能倒下,我得见他。
来来往往的行人将目光投向那个坐在地上落泪的年轻人身上,有人试图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只是苍白着脸色摆了摆手。
关柏下了飞机径直出了机场,他骗许彦的,他没脸去见导师,他更不想回家,因为楼下就是傅杨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不够洒脱,没法忘得一干净。
于是关柏走到了街心公园,时差让他有一点点头疼,可他觉得很好,滚烫的血液似乎冷了下来,他可以坐在长椅上什么都不想。
他靠着坚硬的长椅靠背就这么睡着了,这个短暂的睡眠里没有等不回来的人,也没有永远不会凋谢的花。
直到远远一声,“关柏!”
关柏几乎是立刻就被惊醒了,他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拔腿就跑,谁也没注意到不远处一辆本在正常行驶的公交车忽然拐了好几个弯,然后一头扎进了关柏右侧的树丛里。
关柏被这样的突变挡了一下,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只要傅杨再往前一他就能抓住关柏的衣摆了。
可他没能抓住关柏,因为下一刻关柏的脸上血色尽褪,猛地转过了身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住了傅杨的领子将人扑倒在了地上。
关柏用得力气太大了,傅杨觉得自己的肩胛骨几乎是狠狠砸在了地上,可就是这样他甚至连保护自己头部的下意识动作都没有,他伸出双手将关柏搂进了怀里,他紧紧得将关柏护在自己两臂之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关柏受伤了。
一切的故事都是在这一秒中发生的,身后巨大的爆炸声与火光平地而起。玻璃碎成了一片一片像是子弹一般向周围飞射而来,火光平地而起,人类痛苦的尖叫与炸裂声交织在一起。
傅杨只觉得自己脑后坚硬的地砖在这样的剧变之下碎裂开来,他面色大变,爆炸点离他们不过三十米,他拼了命想要将关柏护在身下,可刚一用力就发现关柏的手像是铁钳一般将他死死锁住。
他大吼,“你放开我!关柏!!!!你他妈放开我!”可撑在他上方的人除了颤抖了两下再无动作。
第二声爆炸淹没了他的所有声音,他看见扑在自己上方的关柏耳际有鲜血流下来,顺着他的眉心落在他的脸上。
“别怕,很快就没事了,你别动。”
傅杨疯了,他看见关柏的嘴唇一开一合,可他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关柏!你他妈放开!”
越来越多的血从关柏的衬衣里渗了出来,傅杨双眼一片血红,他伸腿踹了一脚旁边的一个石雕装饰,猛地掀翻了死死锁住他的关柏。
他将关柏护在身下,飞来的玻璃碎片擦着他的颈侧飞过,关柏躺在地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想出声提醒他,可他不能够了。
傅杨没注意到被他护在怀里的人有什么异常,直到爆炸声平息,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片,灌木燃起了大火,哭声尖叫声混乱成一片,傅杨什么都听不到,他的耳膜被巨大的爆炸声震伤了。他的眼睛由于再一次情绪激动充满了鲜血,他看不清了,可这也足够他看见他的小柏躺在没有尽头的红色里。
傅杨慢慢起了身,在确认过似乎没什么问题之后他慢慢爬了起来。他的心忽然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中,他手心全是粘腻温热的触感。
那是什么?他低了头,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关柏的脸,“小柏?”关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平日里柔软的长发全部浸泡在鲜红的血液中。
傅杨不可置信,他拼命拍着关柏的脸,却丝毫不敢动他。他伸手小心翼翼的试着他的鼻息,另外一只手慌乱地向他脑后摩挲过去,怎么这么都血啊?这么能流这么多血啊?
傅杨拼了命的摩挲,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些不成语言的声音,“关柏……”
血液从关柏身下慢慢的扩散开,顺着他昨夜还没换下的外套,流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将傅杨与他圈在了一处,傅杨满眼都是血泪,顺着眼角疯狂的滚落。关柏后颈有一块玻璃,鲜血带着关柏的生命奔涌而出,而躺在地上的人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傅杨像是疯了,他手上身上沾满了关柏的鲜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疯了一样按住关柏的伤口,试图修补关柏跟筛子一样残破的躯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还有话没说完……”
“关柏你撑着……我求你,我求求你,你别丢下我……你要怎样都可以……”
救护人员将疯了一样的傅杨拉了开来,然后抬起关柏飞奔而去。
“你救救他……”
“我求你……”
傅杨满嘴都是血腥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遍又一遍……他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说什么。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你救救他……”
那一年夏末,伦敦爆发了著名的“皇后区大袭击”,也就是在这一场事件中,傅杨眼睁睁看着他的爱人在他面前粉身碎骨。
关柏一句话都没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