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伤
作者:君薄宴 | 分类:现言 | 字数:2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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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关柏靠在车头旁,缓慢地抽着手里的烟,他其实很少抽烟,但是熬夜太困了,有时候也会点一根醒醒神。他本来是要回家的,可走到一半却发现自己选择的路是去傅杨公司的方向,他甚至没来得及脱掉自己常在办公室穿的那一件白色外套。
傅杨下楼看起来很急,他试探着喊了自己一声,很好,那么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关柏伸手掸了掸烟灰,他停在地下室思考的时候破例让自己抽了根烟。关柏摆了摆手示意傅杨别过来,他走到了手边的一个垃圾桶旁,然后将烟头熄灭扔了进去。
傅杨几步走了过去,他一时间竟不敢开口,关柏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这样的表情像是给傅杨兜头一盆冷水,“小柏,我……”
关柏转过身像是不认识他那样盯着他,过了一会笑了一下,“傅杨,我等着你的解释呢。”忽然身侧有一道车灯打过来,关柏挡了挡眼睛,皱眉道,“罢了上车说。”
车里坐着谁,没人分神去注意。
两人几步让开路,那辆车缓缓离开,停车场再次归于平静。关柏开了副驾驶的门,然后坐了进去。
他坐在黑暗里等着傅杨的解释,傅杨心里警铃大作,“小柏,你别生气,我跟那个女明星没关系。”
可关柏却没立刻答话,傅杨着急,掏出手机,“小柏,你不信的话,我给齐嘉打电话,或者给裴远打电话,姜羲是他们托我带出去的,我们最近有合作,算了我还是打电话吧……”
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通话界面按灭了,关柏的半张脸都埋在阴影中,他的神色傅杨竟然都看不清,终于他还是开口了,“抱歉。”
关柏其实早就想清楚了,傅杨的工作场合与性质决定了他无法避免需要选择女伴。他早就应该明白傅杨与他的路不一样,可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怎么在跟自己道歉,傅杨心头一跳,关柏接着说,“我没怀疑你,你要是能跟姜羲在一起,当年又怎么会放弃谢青桐,我是在气我自己。”关柏抬头看着这台价值不菲的车,“傅杨,我就问你一句,每次你出入这种场合,你身边都会站着一个人,是么?傅杨,你昨天删了我的聊天记录,你害怕让我知道,是么?”
傅杨如鲠在喉,可他却无法允许自己向关柏撒谎,他尚未开口,关柏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他有那么一瞬间极其茫然,然后闭了闭眼,伸手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傅杨,我有时候想,我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他放下了手,目光暗淡。
“小柏,你知道我爱你。”傅杨心如刀割。
关柏接着说,“我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像正常的情侣那样光明正大,可我还是想尽我所能的对你好,我想跟我所有的亲人朋友堂堂正正说你是我的爱人,至少我想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忽然哽住了。
傅杨想要伸手抓住关柏的手,可关柏却躲开了,“小柏,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你误会。”
关柏转过头,轻轻摇了摇头,“我会习惯的,没事,回家吧。”
这一声久违的“回家吧”让傅杨的心落进了肚子里,但他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块冰那样,傅杨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自己开始胃疼了,他无暇顾及自己,伸手拉住了关柏的手,他的手也是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两人一路无话,站到亮堂一点的地方,关柏终于发现了傅杨的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你不舒服么?”
傅杨紧紧盯着关柏黑沉沉的眼睛,“我就是有点胃疼,没事,小毛病了。”
关柏思忖了一下,洗了手进了厨房,在抽屉中翻出一点挂面,准备煮一些给傅杨垫垫胃。他站在锅子前,沉默的看着蒸气漂浮,雪白的面条在锅中慢慢变软,然后他卧了一个鸡蛋在里面。
傅杨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小心地抱住关柏的腰,他没挣扎,“我不想你这么难过,小柏,我跟姜羲没有任何关系,往常那些女孩,也都是工作需要,只有她宴会上设计跟我表白,然后让记者拍了照片炒作了。”
关柏伸手将面捞出来,平静道,“放开我吧,我要把面端出去了,你多少吃一点,然后晚上好好休息。”可他没回应傅杨的解释。
傅杨知道关柏还在生气,只是他不想再说了,他以这样温和的姿态强硬的拒绝着。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关柏不这么痛苦,一时间先前吞下的冰块像是化成了一捧凉水,湿漉阴冷地盘踞在他心头,这样的念头又像一星野火,在傅杨心里燎原。
关柏沉默的坐在傅杨对面看着他吃完了这么一顿晚饭。
那一夜里两人无话,关柏背对着傅杨,傅杨几次想要拥抱那个蜷缩的背影,却又在碰到衣角的时候堪堪收回了手。
第二天关柏起得很早,随着床铺轻轻的震动,傅杨皱了皱眉,他眼下是一片青色,昨夜睡得并不安稳,他坐了起来。关柏背对着他套上了一件衬衣,穿得很薄,傅杨忍不住开口提醒,“你穿厚一点。”
刚一开口就沉默了,一夜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话,乍一开口倒衬得这样的沉默尤为尖利,几乎要抵在两人的心口。关柏转过身,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默地在傅杨对面站了一会,然后做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倾过身扣着傅杨的额头,亲吻了一下。
然后摆了摆手,“我走了,傅杨,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昨天耽误了点进度,今天得补回来。”
傅杨在这么一个亲吻中愣住了,然后坐在床上发愣,直到关门的声音惊动了他,傅杨才真正醒过来。
齐嘉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正拖着脚步走到咖啡机旁边准备续命,就见电梯门忽然开了,傅杨脸色苍白走了过来。
齐嘉小心翼翼的打了个招呼,“傅总?你没吃饭么?”
傅杨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进了办公室。齐嘉心里没底,打起十二份精神。
齐嘉干脆先斩后奏,拎着一袋包子跟了进去,然后将包子放在了桌子上,“傅总,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是……”他迟疑了一下,傅杨挑了挑眉毛,“说。”
齐嘉心一横,“姜羲在公司门口等了很久,想见你。”
傅杨冷笑了一声,喝了口水,“不见,要是不走的话,就叫保安。”
齐嘉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办公室空了,只剩下了傅杨一个人。傅杨僵硬的背慢慢的弯了下去,他整个人都摊在了椅子上,仰头看着雪白的墙壁,想扔点什么却发现常用的那个杯子已经被摔了,而那个杯子是关柏高中毕业那年送给他的礼物。
傅杨再没有心思坐在办公室里了,他起身出了公司大楼,驱车去了商场,他近乎魔怔地回忆那个杯子的细节,可回忆像是突然抛弃了他,他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杯子的细节。
理货员晃了晃手,“先生?需要包起来吗?”
傅杨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白色的陶瓷杯子,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相似吧……
“傅总,买这个吧,这个像。”齐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手中拎着一个与之前那个杯子近乎一模一样的杯子。
“傅总,那个杯子是不是很重要?”
许彦没再来找关柏,关柏坐在实验室里给许彦发了条短信,“谢了。”
许彦回复得很快,“不客气,说起来明年有一个公费出国的项目,你要考虑么?待遇很好,可以留在国外。”
关柏想了想,“我还是不了吧,没打算出国。”
那边过了一回儿才回复,“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关柏收起了手机,实验堆积的太多,他深夜才堪堪做完,关柏揉了揉脖颈,出了实验楼走向宿舍,他挺久没回来过夜了,可东西都还在,凑活一夜也是不错的。
这个点了,本来就不应该再有人了,关柏揉了揉眼,他忽然发现在男生宿舍底下不显眼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那人带着口罩,身形瘦小,长发扎在头顶。
还没看清楚这人是谁,关柏心里模糊有了一个猜测,他没有停住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人果然就是在等他,关柏微微笑了一下,“姜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吧。”
姜羲抬起眼,摘下了口罩,眼眶通红,“他不肯见我。”不知道是夜里气温太低还是怎样,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发抖。
关柏低头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要找我聊什么?姜小姐这样的公众人物不该和我这样的无名之辈缠在一起。”
姜羲抬起眼,眼眶通红死死等着关柏,像是盯着仇人,“他要告我。”
关柏见她抖得厉害,好意将自己的大衣递给了她,可这样的动作似乎更加刺激了她,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傅杨那些温情脉脉,绅士有礼,与面前这个人如出一辙。真的有人的身上会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么?有的,就像你总能在一个人身上看出他爱的人的影子。
她发了狠将衣服摔在地上,关柏仍旧不生气,“姜羲,他的决定,跟我没关系。”
姜羲忽然上前一步,关柏闪避不及被揪住了领子,她凑近关柏,咬牙切齿道,“你们怎么这么恶心啊,我告诉你,你永远没有办法跟他结婚,没有办法光明正大,总有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在诱惑傅杨,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你。”姜羲失去了理智,眼里都是近乎疯狂的愤怒,关柏在她身上嗅到了浓郁的酒气。
关柏愣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动怒,只是伸手不容拒绝得将姜羲的手从自己身上卸了下来,他不想再跟没有理智的人纠缠,转身向宿舍走去。
走了两步他忽然回过了头,关柏很高,身材修长,衬衫衣领在夜风中微微摆动,风衣挂在他臂弯,“你想过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么?自作主张,心术不正,随便一条,就足够他永远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带着戒指的手,那枚戒指在昏暗的路灯下熠熠生辉,“而我再恶心也罢,至少他属于我。”
姜羲愣在原地,然后忽然开始嚎啕大哭。
那夜里关柏翻来覆去都是噩梦,他的梦里光怪陆离,不同的人脸在浮光掠影中被拉成怪异的形状,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而这些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恶心。”而他的手脚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绑在十字架上,像是即将受火刑的异教徒,连出声为自己辩护都做不到。